“我先放这儿了。”老王把餐食放在床尾对面的一个两人位的小桌上，又叮嘱了一句，才出门。

  萧骁看老王走了，穿着宽大的白底蓝花纹的病号服坐到了小桌旁，打开木制的筷勺叉餐具盒，又打开可保温24小时的轻便不锈钢内胆陶瓷涂层的便当盒盖子，里面的热气一下子拂到了脸上。

  他拿起筷子，夹起饺子，吃了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从保温袋里拿出一个盛着米醋的调料盒，蘸着醋吃了起来。

  口里的食物像是失去了原来的味道，萧骁只是在机械地咀嚼着，感觉嚼了很久，都没有味道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慕慕现在在哪里，吃没吃饭，有没有受到伤害……

  ——

  慕雨此刻正在厨房炸东西，沥油盘里已经满满当当地摆了炸虾仁，他现在正在炸八爪鱼。

  英时和舒柠不喜欢吃白灼八爪鱼，倒是烤八爪鱼须和炸八爪鱼这两人都很喜欢吃。

  今天看小区门口的海鲜店群里发了刚刚上架的海鲜的小视频，画面里的八爪鱼，个头大又新鲜，须还长，慕雨便起了意，想着晚上做八爪鱼。

  处理好的八爪鱼用厨房纸吸干水分，然后加葱姜丝、蒜末、盐、黑胡椒粉腌制。

  在腌制后的八爪鱼上裹上一层薄薄的淀粉，放入预热到一百八十度的油锅里，炸三分钟即可。

  慕雨一边看着锅里不断浮起的气泡，他的思绪飘啊飘啊，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最近刚调来的一个领导。

  ……

  “小王，你收到这封邮件为什么不跟我报告？”李副部长隐藏在两个电脑屏幕后，叫道。本来只有一个电脑屏幕完全够用，他一来，为了显示与上一任领导不同，马上又找了后勤科的人，给他配了一台电脑。

  临下班前不到一小时，刚来的副部长又开始找事了。

  王力从自己空位旁边的黑色转椅上站了起来，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往李副部长的办公桌前小步地捱过去。

  他是从心底里，真的非常不喜欢这个刚刚空降来的李副部长啊，不仅业务能力和之前的吴部长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甚至连做人都不会，情商低到可以，跟办公室的每一个人全都起过口角，连最最好脾气的两个人都能被他气得、逼得跟他呛起来，从来不知道团结下属，就知道拍领导马屁，正事一件不解决，整天盯着小破事。

  “小王啊，收到邮件了怎么不马上跟我报告呢？还有这个工作群里的消息，为什么不整理一下发给我呢。”李副部长一副王力犯了什么大错似的语气说道。

  王力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又不是火星文，这些信息李副部长明明都能看懂他不懂他想让自己报告什么，只能闭嘴听着，心里默默骂他傻X傻B、瞎子、没脑子。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李副部长被他的直属领导批评过后，或者有什么上级领导交代的任务他办不明白的时候，他就会找各种毛悠悠（理由）来找他底下十几个人的事。

  他大概今天又挨呲了吧，王力心想。

  “好，我下次注意，一定及时报告。”王力把所有的情绪压在心底，说道。

  “什么叫下次注意？这次就要注意！

  回去把这个工作群的信息还有这封邮件的内容整理一下，给我发个简报。

  小王啊，不是我说你，从我来了跟你强调了多少次，收到什么信息，不管是通过聊天软件收到的还是通过邮件收到的，只要是收到的信息，都要马上跟我报告。

  还有就是，你这封邮件，里面的附件，为什么不让我审阅一下你再发？

  这上面的签名我可是没签过。”李亨看着王力说道，脸上带着些故意找茬的意味。

  这位刚来的领导，明明已经五十多岁了，却看着四十出头，像个一贯不操心的无忧无虑的孩子，头发黢黑，皮肤光滑，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而之前那位精通业务、与上下级关系都处理得很好，带领团队解决了不少技术难题的领导，跟他明明差不多大，头发已经有三分之一变成花白色了，额头、眼角、鼻翼、脸颊处处都爬上了皱纹，一看就是操心不少。

  王力听到李副部长话，心里冒出了一股火气，火山口处源源不断地冒出了包裹着鲜红色的黑红色光芒。

  这人还真是不找点事就难受。来了也有大半年了，部门工作的内容都还没掌握，为了不显得自己过于无用，整天就会找些文件格式上的问题，又整天要求事无大小事无巨细地报告报告报告。实则每次报告给他的内容转头就忘，有需要他牵头处理的问题也不管，有需要他和其他部门领导协商处理推进的事情也不做，只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倾泄给自己的下属，极致利用他的领导和上级的优势地位，并充分利用他老爸这个靠山，觉得自己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有人敢对他怎么样。

  王力握了握自己背在身后的手，攥成了拳头，心里不停地自己劝自己。这人就是脑袋缺点，跟这种人说也没用，生气也没用，他只认权势，不听道理，也不管客观实际情况，整个一个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的实际践行者。

  他刚来的时候，自己以及其他人还没看清他，还积极给他提意见、提思路、提想法，希望能和他一起把事情做好。毕竟，之前的领导，总是会积极地接纳、听取周边人以及下属的合理意见，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变通。大家都以为刚来的李副部长也会这样呢。

  谁知，不到一个月他就露出了真面目，不仅报告给他的事情记不住，甚至报告给他三次四次五次的内容他还是记不住，更不要脸的是，他不会说自己没记住，也不会说自己找不到自己记录在笔记本的具体哪个位置了，他只会上嘴唇碰着下嘴唇，轻轻松松地一说，自己没听过这个报告。潜台词就是，他不知道这件事，责任是下属的，跟他一点关系没有，跟他的坏记性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事实上，自己收到任何邮件、在工作群里收到合作方的任何消息总会at他、给他报告，要卡着DL给客户发邮件的时候，需要他审阅一些附件的时候，包括自己在内的办公室工作人员甚至会at他几次，但他都跟瞎了一样，愣是没看见，哪怕口头又跟他报告过，提醒他今天必须审阅相关资料，今天就是截止日期、必须发给客户的时候，他也会转头就忘，甚至在DL过去之后，就像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把相关项目的负责人叫去，好一顿筹码，骂他们没有时间观念。等到最后发现是自己没有及时确认之后，就会像从来都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不重要文件上的签名，从来都是复制粘贴上去的。而且当初是李亨来了之后信誓旦旦地说，你们原来怎么做就还怎么做。结果按着原来的做法做的很多工作，都被他否定了，还说上了“不要跟我说原来是怎么做的，我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逐渐展现出一副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无能dictator的样子。

  看着王力不发一语的乖顺样子，李副部长的瘾又上来了，把在那角落的张磊又叫了过去。

  “小张啊，你也是，发这封邮件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发了呢？

  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一定要报告。怎么能不报告就发出去了呢？这可是要发给其他公司的邮件。”李亨继续一边把自己心中的压力和负面情绪排解掉，一边装模作样地语重心长，像是为了两人的未来发展做了天大的贡献一样。

  “好的，我下次注意。”张磊点了点头，说道。

  关于张磊的这封邮件，其实李亨前几天至少已经找他说过两次了，今天再提，就是赤裸裸的翻旧账，就是为了说明你们做得不好，我就是要批评你们。

  “那李部长，关于这封邮件您具体想要了解什么问题呢？”王力看时间已经都快下班了。累了一天的他也不想继续猜来猜去了，索性跟他问清楚了，按照他说的内容整理好给他，然后飞快地下班回家泡个热水澡才是正道。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跟小张也说了，有什么事要马上报告给我听。

  报告很重要，知道吗？我要决定你做的事到底是我们部门就能做好了，还是需要和其他部门一起做，或者要跟领导汇报。

  你们两个，不止一次两次了，让你们有事情找我汇报，马上跟我汇报，你们每次都得等我找你们。”李亨说道。

  呵，这是又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了吧，在这儿顾左右而言他，张磊心想。

  慕雨坐在旁边，心里很不是滋味。以他的经验，这种人你就算跟他说了，他也不会听。你就算说得再透彻、他当时恍然大悟得再彻底，过后他还是该怎样怎样。

  他早就已经过了愣头青的热血少年时代了，知道只靠道理、客观事实、真理是没有用的，很多人都不吃这一套，他们就是觉得自己是特殊的，这一套在他们眼里就是糊弄糊弄老实人的，在拥有权势和金钱的他们的眼里，谁见了他们不得对他们背后的权势和金钱客客气气的，道理？道理值几分钱？君子？别跟我说那几千年前封建时代的玩意儿。

  就像现在，这位空降来的李副部长，可以随意地去找这个办公室任何一个人的事，不管是做了多少年的老资格还是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在他眼里全都什么都不算。他是不会尊重人才、尊重知识的，他只尊重权势、只尊重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只在意谁对自己有用。

  来了这么多天，他一次也没有来找过自己的麻烦，可能也是来之前就打听好了，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没有敢对自己怎么样。但，即便如此，每天生活同一个空间里至少八个小时，有这么一个破坏气氛、不能担当责任、事事把责任推给下属的人，自己还是相当不爽。但他早就跟自己老爸学了一身隐藏情绪的好本事。

  老爸慕中正还有老妈欧阳书盈从小就跟自己和甜甜说，哭、生气、伤心都是正常的情绪，你可以发泄出来，流露出来，释放出来，但要注意场合，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善意做人，有些人甚至根本没有同理心、更没有同情心，你前一秒把你的脆弱、弱点暴露出来，下一秒他们就有可能利用你的弱点和脆弱把你击垮；有情绪是正常的，有感情也是正常的，但情绪并不能解决你当前所面临的恼人的问题。这话他们也常说。而且，他们也说过，有时候情绪也不是那么容易疏导和化解的，人得要学会跟情绪并存，尤其是不良的、负面的、折磨人的情绪，心情处于这些情绪的日子才占一年当中的绝大多数日子，没有谁是一年到头快乐的日子多余其他的日子。

  或许是从小听过太多次这种话了，这些思想和处世哲学早就已经变成冰冰和甜甜的潜意识了。

  慕雨虽然讨厌李副部长，但他更忌惮自己老爸慕中正的权位，不仅不敢对自己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对自己和对他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每天晚上一到下班时间，他就会催自己下班，说是让自己早点回家陪孩子。

  自己极其讨厌这种趋炎附势、谄媚成性的小人，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和李副部长的和平。自己是对工作负责的人，那人嘛，他自己爱折腾让他折腾去好了，靠着不踏实的本事和别人的帮助扶持走到高处的人，是很容易就站不稳的。

  不过，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自己和甜甜一样，都想尽快远离，一直忍着并不有利于身心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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