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八区-断桥崖】

  天色渐暗，夜幕降临，大战之后四处飞散的碎石残木和不可弥补的深坑让整个断桥崖显得颓败。本来因为莱茵大坝蓄水后此处的自然环境就受到了诸多影响，现在看来落魄寂寥。

  升腾在空气中的烟尘已经落定，只是不知从森林还是另外的地方飘来一阵薄雾，把这处荒芜的地方罩上一层轻纱。

  三人从小憩中醒转过来，看向天空。

  艾德佩尔大陆的昼夜交替来的很快，太阳自寂静之海的平面沉下去后，月亮就已经悬挂在天空正中清晰可见了。借着月亮的银光，能够看到天上有许多闪烁的星光，只是越靠近月亮，就显得越模糊。

  繁星聚集处就如清澈河底的透润卵石，凌乱地平铺在墨色夜空中，而星光零散的位置就仿佛是被写意甩出的颜料飞点，溅落在漆黑画布上。整个天空看上去就是洒满了碎钻的薄纱，罩在不知名神明的眼眸前。

  虽然寻常人看不见天空的旋转，但启瞳者却可以凭借安多塔之瞳的强大视力注意到星光的流转。所以此刻赫劳德三人的眼中，深邃夜空中的瑰丽莹星似乎处在河流中，正缓缓流向别的赏夜者的眼里。

  山吹花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碎裂的肋骨和内脏都已经完好如初。她躺在草地的一截斜坡上，面对她的正好是一片星空最璀璨密布的夜空。她想起来小时候自己的母亲讲过，这些莹白色的星体据说都是相距她们很遥远的地方，如今看到的，都是它们在很久之前发出的亮光。

  这就是时间留下的痕迹。

  她们三人此刻正看着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亿年前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光芒。而这些光芒之中是否蕴藏了何种感情，讲述了什么故事，山吹花，十二神官，所有艾德佩尔的人，整个世界的人都不得而知。

  “你们说，那些发光的星星上，会不会也有生命？”山吹花看着星空回想起自己刚成为时神不久后的一次任务。那是她第一次与赫劳德组队，那一天的夜空，也是璀璨无比，让人铭记。

  看着身旁的两人和此时愉悦轻松的心情，山吹花第一想到，如果自己的神赋能够暂停的真的是时间，如果她能够将除他们三人以外的全世界时间全部暂停，那该多好。

  赫劳德同样盯着天空，语气温柔地说：“有的，是和我们一样的生命。”

  “那他们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也有神官和神堕者。”山吹花对赫劳德会搭话觉得有些诧异，往常这种时候都是草薙一刀说些破坏气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和她插科打诨，没想到赫劳德今天竟然会对星空的话题感兴趣。

  “可能吧。”赫劳德闭上眼，开始回想记忆中的那些话。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觉得尘埃是最可怕的东西呢？母亲为什么又要告诉他比尘埃还要小的差别，会让两个世界截然不同？这其中应该是暗藏着什么隐喻的。赫劳德心里一直认为自己会回忆起这个片段是有某种原因存在的。

  草薙一刀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两块涂了肉酱的面包递给了赫劳德山吹花两人，他嘴巴叼着一块相同的面包，一边吸着气一边说：“神官神息这种东西那必然是没有的啊，这么悲惨痛苦的世界，就我们一个就够了，剩下的那些，就让他们幸福去吧。”

  山吹花接过面包，又突然转过头看向草薙一刀，意思是这荒郊野岭的是从哪搞来的热乎面包。

  吐下一口面包后，草薙一刀向他们的斜后方偏偏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谴罪天国领域解除之后的那片空地上，燃着一堆烧的很旺的篝火，篝火旁摆着一些盛着水的金属罐和正在加热的速食食品。

  “饿醒了，看你们还在睡就没叫醒你们。来的比较急，所以就一点速食将就吃吧。你别说，谴罪天国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处的。”

  山吹花已经明白了草薙一刀的意思，只有赫劳德疑惑地看向他。

  草薙一刀笑着指向了旁边一块写有“山火危险，严禁明火”的牌子。

  “这不是夷平了一块地，烧火就不怕放火烧山了嘛。”

  “那你的神赋也挺方便的，没带点火器也可以烧火。”

  赫劳德突如其来的揶揄让草薙一刀和山吹花都愣了一下，随后三人一齐笑起来。

  “小赫，你为什么说那些星星上面是有生命的？”山吹花吃着面包问道。

  赫劳德也咬下一块面包，不得不说政府后勤部做的这种应急速食食品，比大部分知名餐厅做的味道都要好。在第八区的断桥崖森林里嚼着，整个人仿佛都和嘴里的肉酱飞到了第二区的高档餐厅里。

  “因为我的父母这样告诉过我，他们说那些星星，都是一个世界圈。有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事情，只在某处存在着极其细微的差异，所以和我们也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世界。”

  “真是独到的见解啊，忽然有种悟透了世间真理的感觉。”草薙一刀笑道。

  随即，他和山吹花一齐惊诧地转头，齐声问道：“你记起原来的事情啦？”

  赫劳德摇摇头说：“没有，就只是昏迷的期间记起一个小小的片段而已。”

  听完山吹花脸色从诧异转变为疑惑，她问：“你是指被使用了暗潮之后昏迷的那段时间？”

  “嗯，对。”

  “我记得你说上次在蓝镇珈仕遗迹里面，斩鬼说你是很好的实验对象，意思是第一次在你身上使用暗潮似乎效果不错。你之前和使用暗潮之后，唯一的变化好像就是回忆起了一点失去的记忆吧？”

  赫劳德沉思一会，回答道：“对，除了记忆恢复了一点，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

  “说不定斩鬼所说的特殊效果，就是「唤醒记忆」。”

  草薙一刀皱着眉摇摇头说：“小赫恢复记忆连我们都只是今天才知道，平时一句话都不说的人，更不会告诉别人，斩鬼是怎么知道他恢复了记忆，从而来确定「效果」达成了呢？”

  山吹花摸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

  “我们在毒药见到斩鬼的时候，斩鬼有说过是在等待我们，当时我们没有多想。但现在看来，更大的可能是在监视赫劳德的一举一动，也许他们有什么特殊的方式可以窥探到别人的记忆。”

  赫劳德点头说：“我认为是有可能的。因为除了记忆恢复，在我身上包括神息阶度都没有任何的变化。所以只有可能是和记忆相关的效果。”

  “那么问题就来了，她们费这么大周张，又是大量购买暗潮，又是逼死晨夕，最后还直接挑衅神官，拿你当实验动物来实验，究竟是为了恢复谁的记忆呢？”草薙一刀问。

  山吹花摇摇头，这种问题显然事情没有进展到那一步，没有人能够找到答案。

  三人正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一团黑雾在平地篝火旁悄然出现，一抹红色从中闪现。紧接着一股威压巨大，杀气凌然的气息从黑雾中喷薄而出，宛如雪崩山洪，声势庞大地呼啸而来。

  三人都被这股杀气刺的浑身发冷，等转过身，三只安多塔之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但盛亮的蓝光立刻在黑雾覆盖下变得微弱如垂死萤火，跳动着橙红色火焰的篝火堆被寒气熄灭，发出残火余烬的焦臭与黑烟。

  赫劳德与草薙一刀对这团黑雾熟悉得很，看来黑衣人不依不饶，如跗骨之蛆一般缠上了他们两人。

  不过今天似乎只派来了一人，看来黑衣人也明白，仅仅一人，就足以轻松解决掉面前的三位神官。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你们俩是谁招惹了这么个要命东西啊。”草薙一刀危急时刻都不能控制住口嗨的毛病。

  赫劳德紧紧盯着黑雾中显现出来的人形，说是人形，其实只能看出个大概样子，黑衣人整体都被黑雾团团围住，只有眼睛部分散发着骇人红光。只是这副阴森恐怖的样子，实在让人联想到几百年前强到可以覆灭整个大陆的虚空使徒阿加雷斯。

  山吹花第一次亲眼看到赫劳德与草薙一刀口中所说的黑衣人。她忽然想到如果能够记录下黑衣人的影像和神息波动，就能够证明赫劳德与草薙一刀的清白。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要求技术员删掉了对比结果，并且卡维米显然是有备而来，就算自己给出证据，依然会有新的罪名强加上来。这样自己三人就会被一直牵着鼻子走。

  不如先想办法查明黑衣人与阿加雷斯的关系，这样有了一个方向和一个底牌，在对峙互相出招的时候就会更从容一些。

  并且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赫劳德用神言和山吹花两人说：“以我的信仰之力和神息余量来看，我应该能够全功率发动谴罪天国一次，我不确定能够拖住他多久，但是应该能够给你们争取到离开的时间。”

  “要说断后，我的【昙止墓海】更好吧。”山吹花同样想靠着自己境界神解后的终景来困住黑衣人。

  “行行行，你们都来断后，我一个人跑。”草薙一刀没好气地回应道。

  赫劳德明白旁边这两人在这种事情上比自己更固执，说什么都一定不会丢下自己离开。如果是三个人配合好的话，说不定能够全身而退。

  “龙曈。”

  山吹花开始颂念她的悼词，双手拇指食指小指三指相接，中指与无名指蜷缩相扣，胸口的神官权章爆发出相当刺眼的金光，浩瀚如海般席卷出来的信仰之力狂涌向黑衣人。

  “赐予悲悯。”

  “恒永止殇。”

  黑衣人脚下构建出一个庞大的境界之阵，其中金光磅礴，远远看去就像一道自天际落下的硕大金色光柱，震撼人心。

  “神赋拓印，境界降临。”

  黑衣人似乎清楚山吹花暂停的神息性质，在境界降临，强制效果施加在身上之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手中的黑色长枪朝着山吹花投掷出来。黑色长枪尾部强大气流将泥土与树木卷动着从地上掀起，犹如一条于黑夜中极速穿行的黑龙，旋转着朝三人飞射而来。

  炎极·业火门。

  从神怒上斩出的火焰将三人面前的空气点燃，熊熊烈火在黑色长枪前形成了一道火焰之墙，随后墙内的火焰被不断的聚合压缩，形成了温度极高的蓝焰，从后方看过去，正在剧烈燃烧的蓝焰几乎都具备了实体一样。

  炎极·八重业火门。

  为了阻挡黑色长枪的攻势，草薙一刀不敢轻敌，他毫不吝啬神息的使用，在第一道蓝焰业火门形成之后连续发动神赋，创造出八重相同的具有实体的火焰墙来做防御。

  黑色长枪上并未附带有之前黑衣人那种奇怪的神息性质，在穿破了七道业火门之后停了下来，掉落在地面上。

  但山吹花的境界降临并未困住黑衣人许久，在草薙一刀刚刚聚集神息使用神赋的时候，他就已经挣脱了暂停性质的控制，将境界之阵彻底粉碎。

  山吹花虽然伤势已经痊愈，但先前的治疗耗费了她太多神息，此刻想要全功率的发动境界神解，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恢复神息。境界降临并非是想要一击制胜，而是想要试探黑衣人是否清楚自己的能力。

  显然连非信徒的普通民众都知道的事情，实力强大的黑衣人也不会不知道。

  就在山吹花思考接下来的应对策略，有些晃神的时机，黑衣人忽然出现在她与草薙一刀的中间，一股沉重杀意扑面而来，还没等有所反应，就听见了血肉被金属贯穿后发出的血液喷溅的声音。

  “第一个。”

  黑衣人忽然开口说话。等山吹花反应过来，黑色长枪已经逼近她的心脏，如果不是赫劳德身后的斯达伽影及时一刀挥出，弹开了枪尖，她也和草薙一刀一样，倒在了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山吹花嗅到了黑衣人身上的一丝气息，有些熟悉。

  没等多想，她就被一脚踢中，撞在赫劳德身上一齐飞冲到后方树丛里。

  “没事，还没死。”赫劳德将她扶起来，意思是草薙一刀还活着。

  山吹花也感觉到草薙一刀微弱的呼吸和开始汹涌起来的神息波动。在濒死状态下，他的神息开始本能地疯狂涌向伤口，试图尽快治愈致命伤。

  黑衣人并未追击赫劳德两人，而是转向躺倒在地的草薙一刀。黑色长枪在月光下闪过一丝诡异的黑光，挟着劲风刺向草薙一刀的头颅。

  “锵——”

  长枪再次被弹开，一柄几乎人高的巨刀抵住了黑衣人咽喉的部位，持刀少女另一只手的长刀插进草薙一刀身后的地面，用力一挑，连土带人的滚到了赫劳德两人身边。

  “要是现在立刻用你们那个带有治愈性质的阵，那还能救。”

  另外一个女声从赫劳德和山吹花背后响起。

  赫劳德与山吹花毫不犹豫地双手展开，额间安多塔之瞳与神官权章一同亮起。他们两人都不用看就猜到了。

  来的两人正是无咎者的裁鬼与斩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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