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终于睡得更沉稳了一些。

李月白也终于安心了一些。

无心全身浸泡在泉水中，只有头部露在水面上。

李月白的目光，定定地望着无心身体周围的泉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无心身边的泉水，好似与离无心远一点的泉水不太一样。

无心身体四周的泉水，好似变得有些浑浊。

李月白扶着泉池边沿，伸手掬起一小捧泉水，凑近仔细观察。

他没看错，包围着无心的泉水确实变得浑浊了。

李月白顿时高兴了起来。

这是泉水开始发挥功效了。

当年他用这泉水浸泡苗灵秀时，也是这样的。

只不过当年泉水起作用没有这次这么快。

苗灵秀终于爬到了药泉前。

她身上原本飘飘若仙的衣裙，如今已经脏破不堪，只能勉强辨认出曾经是水嫩的粉色。

她用来撑着地面爬行的手掌，也已磨破，血肉模糊的伤口，布遍掌心，钻心的痛。

可她没有时间自怜。

她断臂溢出的鲜血，淌了一路。

她得马上求李月白救她。

可李月白却满心满眼都是无心，根本不搭理她。

苗灵秀无奈，只好将尊严扔在一旁，冲药泉磕了个头。

“这位公子，是小女子嫉妒无德，失手伤了您，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女子吧。”

无心不能作声，李月白不想作声。

苗灵秀话音一落，整个药泉立即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苗灵秀咬了咬唇，又磕了个头：“请李神医看在曾经救过我的份上，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啊！”

李月白笑了：“你不能死？那我老婆就能死了么？你凭什么觉得你的命就比我老婆的命珍贵？你又凭什么来决定我老婆的生死？”

他拔高声音：“你身为医者，却高高在上，贬低歧视他人，你不仅没有医德，就连做人的德行，你也是败坏的，你就是我们医界的耻辱！”

苗灵秀低垂着头，目露凶光。

她只是医术不如人，武艺不如人罢了。

否则今日在这里振振有词的人，就是她苗灵秀，根本轮不到李月白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这个李月白真真是眼瞎的可以。

不喜欢她这位如花美眷，却偏偏选择那么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简直是不知所谓！

李月白虽然看不到苗灵秀的表情，但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这个女人在想些什么。

但李月白却打算放她一马。

“苗灵秀，你再怎么为我所不齿，我也愿意念在你是名女子的份上，不与你计较。”李月白抬眼望向苗灵秀，“但你伤我老婆在先，赔偿我点儿东西，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苗灵秀：“当年我救你性命，未得你一文谢礼，如今我带我老婆来借用你们药王谷药泉一用，也算抵我当年救你性命之恩。”

苗灵秀微微抬起头，盯着李月白的双脚，再没动。

李月白俯视着她的头顶：“我知道你手里有赤星甲，想要我为你接上断臂，那就拿赤星甲来交换。”

听到“赤星甲”三个字，苗灵秀终于知道了李月白断她一臂的目的。

赤星甲是赤星龟的甲壳。

赤星龟是这世上极其稀少的一类小型龟类，深居在冰川之巅。

那里人迹罕至，极难攀爬。

而这赤星龟更因为极其聪慧，数量又稀少，所以非常难抓捕。

当今世上，一共也只现身三只。

一只在遥远的安沐国，一只已经被人作药服用掉了。

最后一只，就在这药王谷内。

赤星甲，服之可延年益寿，使功力倍增，亦可解世上三大奇毒之一的火热之毒。

这是世上极其难得的奇珍异宝。

苗灵秀原本还打算，等自己功力即将突破宗师级别，就用这赤星甲来突破瓶颈，达到跃级的目的。

将赤星甲交给李月白，她是万分不情愿。

偏头看了一眼自己断臂处被鲜血泅湿的纱布，苗灵秀咬了咬牙。

“好，我就这命人去取。”

苗灵秀尽最大努力吊起内力，传音到树林外。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陆永言送来了赤星甲。

李月白接过，翻转过来，仔细查看甲壳腹间，确认是真品无误。

“好，我李月白说话算话，但我也得把丑话说在前面。”

李月白摆弄着赤星甲，漫不经心地接着说道：“我能接上断臂，但你们已经耽搁了三天之久，早已错过了最佳时机。这断臂接上后，是否能恢复如初，这我无法保证。”

苗灵秀一听，立即就想发火，却又生生忍住。

她还得指望李月白救她。

就算手臂不能恢复如初，可也比缺条胳膊要好。

“好，我接受。”

苗灵秀咬着牙应下了李月白的话。

李月白也不再废话，从药泉中抱出无心，用大氅裹好，带头往楼车走去。

“来两个人，将你们谷主抬上车来。”

陆永言不敢迟疑，连忙喊过来两个身强力壮的中年长老，用担架将苗灵秀抬上楼车。

他自己则捧着冰镇着谷主断臂的冰盒，跟了上去。

进到二楼，李月白将无心安稳放在最里侧的床榻上，拉过薄被盖好后，转身一指靠窗的竹床。

两位长老连忙将苗灵秀轻手轻脚地抬上竹床。

李月白将陆永言三人撵下车。

直到日暮西垂，李月白才唤人进来将苗灵秀抬走。

药王谷的人这一退走，就再不敢来打扰。

李月白带着无心，泡了足足一个多月的药泉，无心终于醒了。

无心醒时，李月白正背对着药泉煎药。

无心望着李月白的背影，恍惚了一下。

“师、师父……”

无心的声音十分微弱。

李月白听见了。

李月白背脊僵持了两个弹指的时间，才转过身来，缓缓抬眼望向无心。

这一刻的李月白，心里是既激动又害怕，还夹杂着心虚。

激动的是，无心终于醒来了，能够认出他是谁，这说明无心已经恢复了正常。

害怕的是，无心极有可能会忘记他们曾经亲密无间的关系。

毕竟那段时光，是发生在无心痴傻之时。

而那时的李月白，说破天也是实打实地趁人之危。

无心神智不清，被他拐上床，这事说到底也是他李月白理亏。

无心表情十分平静，他缓缓抬起手，伸向李月白。

这时的无心，身体仍是虚弱的，他抬起的手，微微发着颤。

李月白看到无心这样，连忙上前握住了无心的手。

无心嘴唇蠕动，声音沙哑：“师父，我们这是在哪里？我为何会在水中？”

听完无心的问话，李月白的心“咯噔”一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月白纠结起来。

若是直接告诉无心，他们二人现在是何关系，无心会不会一时接受不了，吓得逃得远远的？

若是到嘴的媳妇跑了，这可就不好玩儿了。

李月白正满脑子想办法，无心却又说起了莫名其妙的话。

“你，是我的师父吧？我感觉你是。”他垂下眼，语气透着茫然，“可我又是谁呀？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李月白一听，连忙将无心抱出药泉，用大氅一裹，大步回了楼车。

无心没有挣扎，老老实实让李月白将自己抱到三楼，放在床上。

“师父，我不记得我是谁了，可我为什么还记得你是我师父？”

李月白对上无心无助的目光，心疼极了，伸臂将无心紧紧抱进怀里。

“无心，不怕的，你现在应该是记忆错乱了。你放心，我既然能医治好你的痴傻，我也定能助你恢复记忆。”

无心没有动，听话地任由李月白抱着。

突然，无心挣扎开李月白的怀抱，用力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的头，我的头，好疼啊！”

李月白立即奔到桌旁，打开药箱取出银针，转身奔回床边。

可他刚举起手，银针还未落下，无心就两眼一闭，两手一松，再次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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