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在小青瓦上汇聚成团，滴答滴答的从屋檐上往下落。

  卫家素来庄严的祠堂中央，这时摆上了一张大灵床，大床四周以白纱为帐，摇晃的长明灯下，隐约可见里边一女子低头抽泣的样子。

  “大小姐这样做，恐怕不合适吧？”一秃顶老者在小婢搀扶下，义正言辞的道出自己的观点。

  “老金说的没错，哪有女儿家当族长的，这成何体统啊！莱王好歹也是皇族中人，想来做事也是有规矩的吧？”老金身旁的一位长须老者，他显然也支持那样的观点，这镇龙王朝里但凡是有点名气的家族，那族长就没有一个是女的，作为四大家族之一的卫家，他们自然也不能接受族长由女性来担任。

  随着两位族老抛出了话，不少族人也就围在四周跟着议论起来，这让祠堂里边出现了让人烦躁的嗡嗡声。

  “够了！你们就那么想把卫家交给外人吗？”

  白纱一卷，卫采薇身披白色衰绖，她双眸中几缕血丝交错，唇间隐隐还被咬出了一道血印。

  在四周卫家族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卫采薇回过身看到卫大海的遗体，她用双手将白纱缓缓合拢，皱着眉咬了下银牙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卫家都不能让别人来做主，不提我哥哥还没找到，就算真的找不着，这里也轮不到他人来做主！”

  想起不见踪影的卫阚泽，卫采薇知道自己那哥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或许一下要痛失两位至亲，这悲愤着实难以描述，而在得知莱王赵稽来府上的意图，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哥哥和父亲，都有可能是被莱王给害死的，最大得益者往往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当悲愤里的愤压过了悲，卫采薇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指着祠堂供桌上的一排排牌位说道：“你们在祠堂里说那样的话，居心何在？你们对得起上边的先人排位吗？”

  大家都不傻，最多也只是希望莱王能帮卫家渡过难关，可把整个卫家都送给他人，族老们估计会第一批站出来反对，如果真的把卫家交到外人手里，未来他们的牌位，能不能出现在这祠堂里，那估计都是个未知数。

  祠堂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这就让角落里的七位黑衣人显得突兀了起来，他们不想其他人那般忐忑，为首的男子捧着一兰草盆，他盯着卫采薇看了一眼，接着咳嗽了一声。

  “话说在一千二百年前，当时有一位曌皇，她是一国之主，她还是个女子，既然女子都能成一国之主，那么女子成为一家之主，想来也不无不可吧？”

  曌皇造字是家喻户晓的一个故事，可关于女性是否能担当大任，镇龙王朝里大部分人都是持有怀疑的态度，而在现在这个场合里，提到曌皇恰好就给出了一个台阶。

  祠堂外雨水滴答作响，堂内众人缄默静悄悄。

  庞眉白发的卫归银，他还是第一次郑重打量处于角落里的七人，一男六女，不对，缥缈楼来的人里，居然有一位男子？

  这男子与卫采薇有什么关系？

  再细细一看，那人星目在昏暗光线下十分亮眼，一身黑色劲装让他显得干净利落。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卫家要落到自己人手里，已近古稀之年，卫归银如何不知？

  现在有了台阶，之前不好开口的他，终于有了说话的地方：“这位少侠，说的倒是有理。小薇儿之前不是说暂代吗？等渡过这道坎，我们再说其他的也不迟啊。”

  现在只是暂代罢了，生死存亡之际，纠结这些干什么呢？

  卫归银的话很快引起了祠堂内众人的共鸣，而见着场面稳定下来，卫采薇朝着林南星看了眼，略显苍白的唇唇欲动，可似乎又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

  咬了口小虎牙，卫采薇以代族长的身份下达了三条任务，第一是赶紧寻找自己的哥哥卫阚泽，无论是死是活，都要先找到再说，第二就是送莱王离开，整个卫府到处都是莱王的护卫，这实在不像话，第三则是由管事的去布置灵堂事宜，如批书、讣告、画影等等。

  第一条自然是由卫府族人去做，东仙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找到一个活人或死人，那都不容易，第二条则需要卫采薇亲自去送，毕竟对方的名头可是莱州之王！

  话说卫采薇正领着六位族老、林南星等人准备去恭送莱王，这刚走出祠堂门槛，一位小厮就打着灯笼就跑到众人身前，面色惨白、气喘吁吁的说：“大小姐、族老，金竹帮的人，带着大少爷回来啦！”

  前面还未族长是男是女而争执，这么快就找到卫阚泽啦？六位族老面上多有喜色，可接着听那小厮说：“大少爷，大少爷也去了。”

  什么叫也去了？卫归银瞪着眼，大声喝问：“到底怎么了？”

  “大少爷，大少爷和金竹帮的云长老，都，都丧命于，城西的杜兰酒馆。”双肩湿透了，许是有些凉，小厮颤抖着，总算把话给说清了。

  雨加风，风带雨，更凉了。

  卫采薇听着是小腿一软，若不是一健壮有力的手抓着她的手臂，卫采薇或要坐到地上去了，她一抬头看着林南星，双眸滚出如串泪珠。

  “阿星，我爹爹没了，现在连哥哥也没了！”

  心疼地看着这憔悴的人儿，林南星抓着她冰冷的手臂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从缥缈楼被毁到父亲与哥哥身亡，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就遭遇了这么多悲痛，这又岂是言语所能安慰的了的？

  夜雨绵绵，廊下一片凄凉之感。

  林南星手中力道加了一分，正欲将其揽入怀中，哪料，有一小厮冒雨而来，远远听见他喊着：“夫人，夫人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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