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过来了。”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

  他的背有些佝偻，但还是能够看出他原本高大的身材，但现在身上却还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阴翳。

  他缓慢地将门合上，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张雪起身，将他身上的背篓取下。

  “你先坐下来休息休息。”

  说完便脚步匆匆地向厨房走去。

  张知命坐下后缓缓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想到什么。

  他看向云清晏他们，“又让你见笑了。”

  云清晏只是走进他的身边，“张知命你将手伸出来。”

  沈肆听到后眨了眨眼，不是。

  他也没听说过先生还会医！

  张知命眉头动了动，虽是不情愿，但最后还是将手伸出。

  云清晏纤细修长的指节搭在他的手腕处。

  “张知命，听我的，若是真的闲不住就去做点小营生吧，别再去了，糟蹋身子。”

  张知命抿了抿唇，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清晏，我现在已经很麻烦你了。”

  云清晏知道他是一个犟种，谁劝都不行。

  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苦命人。

  张知命看到张雪端着饭菜出来。

  就直接到一旁的水井旁净手。

  蹲下身后他的嘴唇终是忍不住的颤抖。

  随后又捧起水哗啦哗啦地在脸上抹着。

  张雪在一旁给他递上粗布。

  随后又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轻叹一声。

  几人的饭都已经吃完了。

  一起坐在烛光下闲聊。

  看着他们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云清晏心如刀绞。

  鼻头酸涩。

  “先生，你明日能陪我剪纸吗？”

  小姑娘满脸天真，拉着云清晏的衣袖。

  “好。”

  沈肆撑着脑袋，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明明先生是笑的，为什么看着更像是在哭？

  几个小朋友在这个本该活泼好动的年纪此时却意外的听话。

  除了两个最小的。

  那两小只最喜欢去捉弄他们的哥哥姐姐。

  最后还是张雪一声令下，让他们都去房间睡觉。

  “先生，你对这里也熟，我就不管你们了，我去把他们安排好。”

  “好。”

  沈肆此时也乖乖喊了云清晏一声，“先生。”

  云清晏起身，“走吧，我带你去客房。”

  沈肆懒洋洋地跟着云清晏，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安心。

  “你今天晚上就先睡在这里。”

  “好。”

  “那我便离开了。”

  “好。”沈肆觉得先生此时应该也很累了，不能再让先生为他劳神了。

  ......

  云清晏在这里也有自己的房间，或者说这所小院就是她的。

  张雪和张知命是兄妹。

  那场灾难下只活下来了两人。

  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张知命。

  曾经肆意江湖的少年终究还是被杀死了。

  两人都被困在了过去。

  七个人的小队......

  他们留下来的只有那些拼命守住的孩子们。

  圆润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在地面上绽放出花朵。

  至于想要她性命的人，难道已经找到这里了吗？

  他们的仇自己也已经报了，孩子们也都很好。

  本来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了。

  现在呢？

  可她明明记得那日的大火，像是烧进了她的心中。

  那般的炽热，灼人。

  像是要燃尽一切的黑暗。

  没有斩草除根吗？

  她一只手扶着额头，那便......

  ----再杀一次。

  反正她的手也早已不再干净。

  昏昏沉沉中仿佛自己再次看到那群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他们或站或坐或躺，讨论着对于这世间的见解，自己的抱负。

  “清晏以后想要做些什么？”

  “清晏武功那么强，以后行侠仗义。”

  “哎，要我说，清晏，你直接来给我做幕僚，反正我爹不管我，咱俩在宿州横着走，我罩着你。”

  上官谦磨了磨后槽牙，想出这么一个精彩绝伦的主意。

  “清晏不争不抢的，还是做夫子舒服。”

  “也是。”

  “我也觉得有理。”

  张知命转头看向云清晏询问着，“清晏你怎么想的？”

  慢慢地，那如云雾般朦胧的记忆逐渐开始褪色，就像被阳光照耀的晨雾一般，缓缓地散去。

  它不再像之前那样浓厚、真实，而是变得越来越稀薄，越来越虚幻，最终完全消失不见。

  仿佛一阵轻风拂过，将那些曾经绚烂的美好吹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空洞和寂静。

  带上我吧......

  她真的好想念从前。

  随着身体的眩晕感袭来，她再次进入那些幻境。

  云清晏清醒地知道这些就是梦。

  可当她听到那句，“清晏，快来。”

  看着那些熟悉的脸庞。

  她还是忍不住。

  “哭什么？”白非青将手上的帕子递给云清晏。

  “就是，有什么好哭的，只是分开一天罢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就是，清晏，你武功这么高，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呀。”

  花孔雀似的上官谦靠在一棵旁，手中还摇着那把大家一起做出来的“丑”扇子。

  云清晏想起来了，就是这一天。

  它是永远的噩梦。

  她想要开口阻止，却发现自己好像不能开口。

  嘴巴努力地想要张开，最后只是徒劳。

  一只手将她扶起，安慰她，“好好好，我们先把你送回去，然后再去救小千安。”

  她拼命想要摇头，此时也顾及不上什么君子风度。

  但无果，脸上的焦急犹如实质。

  但大家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继续说着怎么计划。

  “清晏，你可是我们的军师，都说军师不上战场，我们六个你放心。”

  “我们可不是吃素的。”

  云清晏的身体甚至已经动不了了。

  她僵硬地坐在那把椅子上。

  再一次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离开。

  不要！

  不要！

  她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可是徒劳无功。

  她只能眼神空洞而迷茫地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

  心中满是无法言说的苦楚与煎熬。

  她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看着它慢慢地从这边缓缓移动到那边。

  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漫长。

  月光如水般洒在她身上，却无法温暖她那颗早已冰冷的心。

  她知道现在已经开始了。

  ----那场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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