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不知从何时起，充斥起了一股沉重的氛围。

  虽然在之后的时间里，刘佩兰和林笑笑都有极力挽留她。

  但王艳终究还是没吃上，林家的这顿晚饭，礼貌地向这家人告了别。

  仔细想想，自己似乎还真没什么资格，出现在林家。

  告别了林家下楼，王艳有些心情低落的掏出了一根女士香烟点上。

  直到瞧见林笑笑追下楼来时，她才有些无奈地，赶紧把抽了一半的烟头又突然掐灭。

  “不是说了不用送了吗？”

  “王老师，我是来给你道歉的，你别把我弟弟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王艳听着，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地别开了脸。

  “别这么说，你弟弟的话，也并不算错，该道歉的其实应该是我们……”

  王艳瞥了一眼被自己藏起来的烟头，又联想到先前王主任他们，趾高气扬跑来说服林乐乐入校的画面，语气更是低沉了几分。

  “明明应该是你家大喜的日子，说好了你弟弟会被当成最好的尖子生，被一中好声好气地特邀入学……结果却闹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林笑笑，你现在，一定对江城一中，对像我们这样的人很失望吧？”

  “……”

  林笑笑没有说话。

  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她其实没那么容易对人“失望”。

  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向对方解释这种心境。

  王艳见林笑笑没应声，只能叹着气，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又再度说：“你对我们失望也正常……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

  “小县城的老师其实很多都是这样的，踩高捧低，趋炎附势。他们这样的人，高不成低不就，每天只关心自己的班级排名和毕业升学率。”

  “对成绩不好的学生不理不睬，对成绩和家业丰厚的学生关怀备至。”

  “所以……会显得比较功利。”

  王艳想了想，终究还是把藏起来的半截烟，拿出来又重新点了上。

  昏黄的路灯下，她深吸一口后继续吞吐着云雾，伴随着脸上的神情放松，仿佛在那一瞬间里，也得到了短暂的救赎。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烟瘾是我两年前染上的。”

  自从林笑笑出事之后，她其实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好觉。

  总担心又会有学生惹出什么乱子，经常半夜醒来对着漆黑的房间，心烦意乱得不知道该做什么，慢慢就染上了抽烟的习惯。

  “仔细一想，我其实算不上什么好老师……”

  “即便是在你出事之后，想的也是自己的履历上多了一道污点，以后想要升迁怕是很难了。”

  身为老师，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对学生之间的事情，是并不怎么关心的。

  只想着，要是他们全都能够乖乖的按照自己的心意，不惹事、不闹事就好了。

  即便班级上出现了什么不好现象，她也希望某个受压迫的人，能够忍气吞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招惹上太多的麻烦……

  王艳吐了口气，继续感叹道——

  “说白了，咱们这儿的老师，不能叫‘老师’，不过是‘职员’而已。”

  “能装聋作哑的时候，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即便是诸如王主任等人，他们也只不过是为了生活奔波的小人物，只看得到眼前的蝇头小利，也害怕做出因为得罪人，而丢了饭碗的事情。”

  “可别处就不一样了……”

  “林笑笑，这也是我希望你能不断往上爬，飞往更高处的原因。”

  王艳将目光转移到林笑笑脸上，用过来人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有的人光是能够维持住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在竭尽全力了。你想要不受人欺辱，想要得到更多的公平和尊重，只有靠自己的实力去争取。”

  “也只有到了更高的地方，看到更多的风景……你才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师徒，什么叫真正的师德，什么叫原则和名誉。”

  “所以，林笑笑……”

  “你和你弟弟，都不要因为我们这样的人，就对这个世界失望。”

  “雄鹰必将翱翔于苍穹……”

  “你俩和我们不同，你们的未来，还有更广阔的天空。”

  ……

  抽完了一整根烟，王艳这次利落地回了自己的面包车。

  虽然这趟林家之旅，闹出了很多的不愉快画面，可她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或许这两年下来。

  她一直希望的，就是有个人来责骂她吧……

  当年林笑笑出事后，林佩兰这个可怜的母亲没有责备她。

  前阵子甚至还在哀求着自己，想送女儿来自己班里继续复读……这些事情都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让她一直很难受。

  她所学到的知识告诉她，这本不该是这世间的道理。

  奈何自己也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小人物，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好在，这姐弟两现在都有出息了……

  自己一直想说的话，也终于全都说出了口。

  今天晚上，她应该能够彻底睡个好觉了吧。

  王艳看着后车座上，那些大包小包的茶叶和补品，一时间微微湿润了眼睛。

  她和林笑笑之间，其实谈不上什么师生情分……

  千里征途，一缕牵挂。

  已然足矣。

  ……

  林笑笑送完王艳回屋后，母亲刘佩兰同样也已经在张罗着饭菜等她了。

  “笑笑，你要是肚子饿了，就先吃饭。有几个菜凉了，妈给你先再热热。”

  “妈，您别忙和了……还是等林乐乐回来后再弄吧。”

  经此一闹之后，林笑笑盯着满桌子的饭菜，此刻也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情。

  虽然送别了王老师，可林乐乐那臭小子先前发完脾气后，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现在连电话都不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相比起王艳临别时的那些话，林笑笑现在显然更为担心，自己这个所谓的“弟弟”。

  毕竟，自她苏醒过来后，王艳对自己还算不错。

  可“林乐乐”这个神出鬼没的弟弟，却反倒让她有点捉摸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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