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凡根据黄维给的电话，联系到了任嘉木。

  他已经搬去了偏僻的乡下。

  看来任嘉木退休后选择了宁静的田园生活。

  高一凡照着地址找上了任嘉木的家，这是一座十分破败的乡下小院。

  院门打开着。

  高一凡走到门口，院子里是两个老人正在晒太阳。

  女的坐在轮椅上，一脸的疲惫和麻木。

  男的头发已经花白，满脸皱纹，坐在女人的身旁，一言不发。

  高一凡敲了敲门。

  男人闻声抬头看向他，

  “你找谁？”

  他问道。

  “嗯，你好。我找任警官。”

  那老人一怔，随即，又微微叹了一口气，

  “好久没有听到人这样叫我了。”

  他摇了摇头，一脸落寞。

  原来他就是任嘉木。

  这和高一凡想象中不太一样。

  任嘉木又抬头望向高一凡，

  “你是高一凡？”

  高一凡点点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高一凡在电话里，只说要找他，却没有详说是什么事。

  高一凡跨步走了进去。

  “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有关马辉那件案子。”

  他开门见山的说道。

  “马辉？”

  任嘉木有些不解的望向高一凡。

  “就是十年前海天春灭门案。”

  高一凡提醒道。

  任嘉木恍然大悟。

  他点点头：

  “那案子，是不是已经终审了？”

  高一凡道：

  “对。最近已经宣判了。”

  “结果如何？”

  任嘉木十分关切的问道。

  看来他没太关注外面的世界。

  “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高一凡如实说道。

  任嘉木一脸欣喜。

  “太好了，”

  他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刘德成一家总算得到了属于他们的正义。”

  他十分欣慰。

  高一凡道：

  “任警官，今天我来就是想问问这个案子，听说当年这个案子是你负责侦办的。”

  任嘉木看向他：

  “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这个案子当中还有很多的疑点。”

  任嘉木听了高一凡的话，脸色一变。

  “现场的物证，村里的人证。这些都可以证明，马辉就是杀害刘德成一家的凶手。

  你觉得还有什么样的疑点？”

  高一凡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友善。

  这也难怪。

  高一凡专程上门来指出他当年办案有瑕疵，换做是谁，也不会觉得高兴。

  高一凡对此并不介意，他将自己和黄维看法一致的疑点一一道来。

  任嘉木铁青着脸听他把话说完，末了，他恨恨说道：

  “你恐怕也是中了汪喜梅的毒。”

  高一凡一愣，什么叫中了汪喜梅的毒？

  任嘉木看了他一眼，

  “当年汪喜梅说她儿子是冤枉的，她四处找媒体伸冤，从纸媒到网络铺天盖地说警方将她儿子屈打成招——”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是对我们的污蔑。”

  任嘉木越说越气。

  “案发后上级要求十天内必须破案，我们人手有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这些大家是看不到的，他们最喜欢听悲惨的故事，然后化身判官。”

  警方将嫌疑人屈打成招，嫌疑人母亲不屈不挠为儿伸冤。

  这迎合了大众的正义感。

  汪喜梅，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情与支持。

  高一凡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任嘉木所说的也是部分事实。

  他自己就是过来人。

  有些人对警察确实有偏见。

  任嘉木愤愤的抱怨完，又道：

  “当年马辉杀人后，落荒而逃。他跑出门的时候被人发现。

  那人跟着进去发现刘德成一家都死了，喊了不少人去帮着抢救，之后才报警。

  但在警方赶到之前，村里的村民上门围观的有很多，大家都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

  我们在现场发现的脚印有二十几组。

  这些物证都需要我们逐一去排除——

  马辉的脚印夹杂在其中，非常庆幸我们找到了。

  至于2楼没有马辉留下的物证，有可能是被村民们破坏掉了……”

  任嘉木对高一凡提出的疑点，一一解释。

  高一凡并没有急着反驳。

  他此刻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有可能是当年警方采集物证的时候不够仔细。

  当年的采证条件，是如今利用高科技采集证据无法想象的。

  每一根毛发，每一块皮屑，甚至一根纤维都得靠人眼去发现，人手去收集，极其艰难。

  任嘉木还想说什么？

  突然有人喊道：

  “爸爸——”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长得很是高大，眉宇之间和任嘉木很像，但神色十分的呆滞。

  “我饿了。”

  他对任嘉木喊道。

  任嘉木呆了片刻，对那男孩说道：

  “爸爸马上去给你做吃的。”

  高一凡看向那个男孩。

  他顿时发现了不太对劲，他望向任嘉木。

  任嘉木的神情十分麻木，他对高一凡点点头，“我儿子。”

  他迟疑了片刻，才又再次说道：“他不是个正常人。”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当年查案的时候，我儿子发烧，我妻子一个人送他去医院，谁知道在路上发生了车祸。

  我妻子两条腿断了，我儿子——”

  他爱怜的看了儿子一眼：“也给烧坏了脑子，他傻了。”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

  “所以，这个案子结束后，我就向队里申请内退了。

  没有办法，我的妻子和孩子都需要我来照顾。”

  他看向高一凡。

  “你相信吗？我今年才五十岁。”

  他才五十岁？

  可是他苍老的像六十好几的人。

  高一凡的心揪成了一团。

  没想到在任嘉木查案的背后，还有如此悲伤的一个故事。

  任嘉木看着高一凡苦笑一声。

  “高队，如果你认为在这个案子当中，我有任何徇私枉法。那你真是冤枉我了。”

  高一凡慌忙摇头。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任嘉木点点头。

  “那就好。说起来你也是为了一份责任。我并不会怪你。”

  他一边说一边朝屋里走。

  “不好意思，我得去给我儿子做饭了。”

  高一凡点点头，“你忙。”

  任嘉木走了进去。

  高一凡转头望向任嘉木的儿子，那孩子正傻呆呆的望着他。

  高一凡对他笑了笑。

  那孩子咧了咧嘴，口水却流了下来。

  他伸手用袖子擦去了口水，又望向高一凡。

  “哥哥。”

  他开口喊道。

  高一凡冲他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他轻声问道。

  “我叫任飞龙。”

  那孩子一字一句的说。

  飞龙？

  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看来任嘉木对儿子的期望很高。

  可惜了。

  高一凡眼中不觉流露出一丝遗憾。

  那孩子突然开口道：

  “我以前也是个正常人。”

  高一凡一愣。

  那孩子又对他说道，“我生病前也是正常的，我成绩很好的。”

  一旁的任飞龙的母亲，突然哭了起来。

  饶是高一凡这样的钢铁般的男人，眼眶也不禁红了。

  这本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这本是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

  可是，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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