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喧闹声依旧，参与宴会的客人并未察觉。然而一种紧张的气息，已经在喜气洋洋的太子府缓慢地弥散开来。

  炅谋士早已坐回了桌子旁边，仍旧是缩在斗篷里捧着棋谱在看。

  过不多时，撒太子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这是他今夜第二次闯入炅谋士的房间里了。房间里炭火烧的正旺，依旧暖烘烘的。

  “太子殿下，出了何事？”炅谋士把手中的棋谱顺手放到桌子上，神色如常。

  “湖国公主死了。”撒太子的脸色很难看，明显可以听出来他在压抑着什么。

  “可曾查明死因？”炅谋士眉头紧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表现得有些焦急。

  和亲公主在太子府出了事，作为太子门客理当表现得焦急一些。

  “有刺客暗杀，左肩中箭，当场毙命。”撒太子简短地讲述着院子外面发生的情况。

  “公主的尸体呢？”

  “被护送公主前来和亲的魏将军带走了。”

  魏将军便是张百万安排的另一个帮手，会第一时间要求把假死的公主带走，再悄悄送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可曾抓住刺客？”炅谋士追问道。

  撒太子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是太子侧妃。”

  撒太子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炅谋士的表情，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可疑和异样，可惜什么都没有找到。

  自己派出去的死士消失得无影无踪，陷害木兰国一事未成，这一切变故与眼前的这位炅谋士逃脱不了关系。

  “侧妃的人……”炅谋士低声重复着，低眉垂目，装作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

  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炅谋士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仍旧摆出一副为太子担忧着急，想要为太子出谋划策的样子。

  “不，刺客就是太子侧妃。”撒太子纠正道。

  这点倒是让炅谋士感到十分意外。这个鬼侧妃果然是单纯到了愚蠢的地步，自己三言两语便忽悠她起了杀公主保妃位的念头。本以为鬼侧妃会排个心腹，没想到她竟然会亲自动手。

  炅谋士又沉吟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湖国送来和亲的公主在太子府遇刺，我们势必要给个交代的。”

  “先生的意思是……”看着炅谋士的眼睛，撒太子似乎明白了炅谋士的企图。

  “此番变故，不失为拔出鬼家族的良机。”炅谋士轻轻说着，顺便理了一下身上裹着的貂皮披风。

  鬼侧妃的家族在南国朝政中手握大权，对撒太子的登基掌权已经造成了不小的威胁。撒太子和炅谋士早就在谋划机会除掉整个鬼家族了。

  这次把“杀害”和亲公主的罪名推给鬼家族，对炅谋士而言可谓是一箭三雕。一则替张百万救出了公主，保全了自己的木兰国，二则替撒太子拔除了心腹大患，可以增加撒太子对自己的信任，三则南国对湖国有了交代，避免了南、湖两国再次开战。

  “先生就没有别的想要对我说的了吗？”撒太子好整以暇的目光投向炅谋士。

  炅谋士听闻此言，刚才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撒太子很明显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之前我们收集的证据最好能和此事一并呈给皇帝，决不能让鬼家族有东山再起的可能。”炅谋士冷静应对，故作不知。

  撒太子似乎并没有想要放过炅谋士，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叹息道：“先生啊先生，你可真是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番深情厚谊啊。”

  “太子这是何意？”炅谋士强作镇定，伺机试探。

  “何意？”撒太子冷笑一声，目光也陡然间变得冷峻，“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反倒是来问我？”

  撒太子从袖笼中翻出几张纸条，甩在了炅谋士面前的桌子上。这些纸条都是炅谋士与木兰国探子之间传递的消息，最上面的一张，“终将杀撒”四个字格外刺眼。

  炅谋士的目光落在纸条上，冰凉苍白的双手把怀中的暖手炉捂的更紧了一些，并未做声。

  “还有，这是什么！”撒太子见炅谋士没有反应，更觉气恼。一把扯下了炅谋士外面披着的貂皮斗篷，又把外衣的领口扯开。炅谋士胸前略显苍白的皮肤突然暴露在空气中，凸起的锁骨旁一个黑色的刺青图腾格外醒目。

  呵，看来他是都知道了啊。难怪……

  “我本就是木兰国人，奇怪吗？”炅谋士言语冷漠，目光更是冷冽。事已至此，辩无可辩。

  撒太子恨得咬牙切齿，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下重重的喘息。举起的右手掐住了炅谋士纤弱的脖颈，手上的青筋跳了几跳，终究是没有下手。一把把手下的人推到了房间一角的紫檀木榻上，转身拂袖而去。

  坚硬的木制家具撞击到了炅谋士的背部，带来了一阵无边无际、地动山摇的咳嗽。

  过了好一阵儿，炅谋士才缓过气来，衣衫凌乱，一只手支在紫檀木榻上，胸口剧烈地起伏。

  房间里静的可怕。

  房间外已经起风了，眼见着似乎就要下雪了。刺骨的寒风灌满了整个屋子，烛火在寒风中跳动地更加不安，向来畏寒的炅谋士却似乎感觉不到，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大开的房门外。

  小院的院门紧闭，想必撒太子已经派人把自己看管起来了吧。

  地板上一片狼藉，散落着刚才撒太子突然发难时碰掉到糕点和茶杯碎片，炅谋士向来不离手的暖手炉也翻倒在地板上，外面裹着的墨绿色缎布外皮也散开了，露出了里面黄铜炉身上的径直雕花，炉盖已经打开，里面的炭火也洒出来大半，散落在地板上，闪着微弱的红光。

  又不知过了多久，炅谋士才从紫檀木榻上坐起来，重新整理了衣衫，又蹲下身把暖手炉捡了起来。

  这个暖手炉是炅谋士多年前初入太子府时，撒太子见他身体不好特意准备了送给他的。

  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暖手炉盖子上尚存余温的铜柄，心中感慨万千，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倘若不是国家对立，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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