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不见血雨却满是腥风的饭终于在最后一杯酒中落幕，洪永华夫妇将人送到了楼下。

看着景岚和杜鸣彦离去的背影，夫妻俩脸上的笑意逐渐冷了下来，

“满意了吧？”

“他还真是好福气。”

任慧芊笑了一声，“再好的福气碰上你也倒霉。”

洪永华回屋的脚步顿住，冷声道：“你最好小心点说话。”

“人都走了你还装什么，”任慧芊看也没看他一眼，“我看景岚可不是好拿捏的，你那点心思还是收一收吧。”

“用不着你来管，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关上门，夜里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回到车上，杜鸣彦的手仍没有放开。

景岚转过头，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

透过玻璃反射，她看见了他紧皱的眉头。

不知为何，再次回想起洪夫人那些话，她心里一阵泛酸。即使只是只言片语，景岚也能拼凑出杜鸣彦背后的故事。

如果不是到了绝境，他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给人留下一辈子的话柄。

想到这，她握紧了杜鸣彦的手。

似是感受到了景岚的动作，杜鸣彦回头看她，嘴角扯出一个笑，“我没事，不用担心。”

他的表情，像是一张虚假的面具，面具背后满是破碎的裂痕。

景岚眉头微蹙，一时半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沉默的气氛。

她有想过，杜鸣彦需要安静待一会。

但这种情况必然不是第一次发生，她不想看见他一次又一次默默吞下这屈辱。

“小刘，在前面的路口停下吧。”景岚对司机说。

“你不回家吗？”

“晚点回，”她说，“要跟我下去走走吗？”

杜鸣彦刚提醒她喝了酒，但转念一想，却是答应了下来。

毕竟，他也想和她多待一会。

红绿灯过后，两人下了车。

街道两旁，人来人往。

他们走进芸芸众生中，紧牵的手是两人连接彼此的轨迹。

脚步无言向前走去，他随着她走进了一家蛋糕店。

“想吃甜品？”杜鸣彦问。

“嗯，”景岚指了指柜台，“你帮我挑一个吧。”

杜鸣彦眼神扫向玻璃后面的甜品，随后指了指一个白巧布朗尼。

景岚看着那布朗尼，暗叹了一声，早知道不让他选的。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让店员将布朗尼和另外选的一个芝士蛋糕一起拿了出来。

来到甜品店的客座区，两人靠着窗边坐下。

景岚拆开一个勺子，挖了一口布朗尼，递到杜鸣彦面前。

他望着那布朗尼，喉间滚了滚，“你吃吧。”

“我没吃过，你帮我尝尝看好不好吃。”

她的眼睛在灯下亮亮的，杜鸣彦看着她，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吃下那口布朗尼，很甜。

“怎么样？”

“挺好吃的。”他说。

景岚给自己挖了一勺，送入嘴里的一瞬间，五官瞬间拧到了一起。

“这么甜你还说好吃，”她佯嗔道，“你是不是故意骗我的。”

杜鸣彦愣愣的，“可是我真的觉得不甜。”

见状，景岚将布朗尼推了过去。

“那你把这个吃了吧，”接着便将芝士蛋糕拿了过来，“我吃这个就可以了。”

这下杜鸣彦算是明白了她的心思，他轻轻笑了一声，拿起勺子吃下一口布朗尼。

很甜，但一点也不腻。

“刚才没吃饱吗，”他问，“怎么突然想来吃甜品了？”

景岚单手托腮，“没吃饱，他们家的菜不合我胃口。”

听到这话，杜鸣彦放下了勺子，“抱歉。”

“干嘛给我道歉。”

“我应该自己去的，”他声音闷闷的，“让你无缘无故受了气。”

“我没受气啊，”景岚托着腮的手放了下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论阴阳怪气我可是第一名，怎么可能让自己受气。”

杜鸣彦被她逗笑，仔细想来任慧芊好像是没在她这里占一点上风。

“所以下次要是他还叫我们去，你可一定要叫我。”

“为什么？”

景岚将最后一口蛋糕吃完，“你的嘴太笨了，我得帮你，不能让你一个人。”

杜鸣彦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

好半晌，他才轻声开口：“谢谢。”

由于这里距离景岚住的小区不远，两人离开蛋糕店，决定慢慢地走回去。

二十来分钟，到了小区门口。

他们停在路灯下，彼此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个没有上去，一个没有离开。

站了好一会，景岚才问：“要叫小刘过来接你吗？”

“他…”杜鸣彦抬起手看了眼手表，“现在应该回家了。”

酒精在灯下延迟发酵，景岚感觉到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他的手，也烫得厉害。

“要不我…”

“我家有…”

两句话同时响起，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像是两条电流透过眼睛，进入彼此的身体。

“我家有醒酒药…要去吃点吗？”

“好。”

进入电梯，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

随着楼层逐渐升高，身体仿佛失重一般，飘飘忽忽落不了地。

按下密码，门廊的灯亮起。

大门关上，景岚还未来得及开灯，身体就被人紧紧搂进了怀里。

漆黑的夜里，他们在一束光下拥抱。

虽照不亮世界，却照亮了彼此的心。

景岚轻抚着他的背，治愈着他的脆弱。

许久，杜鸣彦慢慢放开了她。

他低头看着景岚，或许是酒精作用，眼前的她有些模糊。

他抬起手，感受着她的五官。

手掌每过一寸，她的模样就愈发清晰。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了她的唇边。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唇角的弧度，那是他想停靠的港湾。

可他却不敢靠近。

他害怕她逃离，所以宁愿驻足远望。

景岚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她抬眼看他，可那双眼睛却闪躲了。

她垂下了眼，“我去拿药。”

说完，便脱离了杜鸣彦的手掌朝客厅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他眼神有一瞬间的黯然。

不知是忘了还是慌张，景岚连灯都没有开，只是借着门廊的光在柜子里翻出了醒酒药。

“你还站那干嘛。”

杜鸣彦眼神不自觉眨了眨，走到沙发边坐下。

吃完药，他坐得直直的，手搭在膝上。

尴尬的氛围，让他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动作。

景岚靠在沙发上，看见他这样僵直，蓦地笑了一声。

“你是要听领导讲话吗？”

杜鸣彦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学着她靠在了沙发上。

晦暗之中，两人望着天花板，猜想着彼此的想法。

“那是你的真心话吗？”

杜鸣彦突然开口。

“什么话？”

“你说很高兴我能做出那样的选择，”他顿了一下，“才能让你遇见我。”

景岚转头看他，“听起来很像假话吗？”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那样说。”

“为什么？”她问。

“我不知道。”

景岚坐到了他身边，靠在他的肩头。

“因为你觉得这件事很丢人，怕我看不起你对吗？”

客厅没有传来声音，他只是靠在了她的头顶，给了她回应。

“你还记得那次慈善晚会上，你和佟阿姨跳舞的时候吗？”

“记得，怎么了？”

“那个时候我很羡慕你，羡慕你的自信，羡慕你的无所顾忌，羡慕你有一颗强大的心，可以什么都不在意。”

“可是我却没有，所以才会放不下，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诉说着自己。

“你知道吗，越是看着你我就越觉得自己那点自尊心是有多么可笑。”

“所以我害怕，害怕你会看穿我的虚荣，然后不屑一顾地离开。”

杜鸣彦的话像一块破碎的玻璃摆在景岚面前，向她展示着自己的脆弱与不堪。

她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

“现在还害怕吗？”

杜鸣彦抱紧了她，“不怕了。”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刚才那话的意思是觉得我跳舞很差？”

杜鸣彦没想到她问的居然是这个，一下噎住，“我……”

景岚猛地挣开他的怀抱，站了起来踢了他一脚，“你还真是这个意思啊！”

“不是…”杜鸣彦忙站起身，“我的意思是没有特别熟练。”

她叉着腰，“你熟练？”

“我不会。”

“那你还说我。”

“我…”他辩解不过，垂着头闷声道，“抱歉。”

景笑了一声，绕过茶几走到空旷的地方，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杜鸣彦应声走到她面前。

“左手揽着我的腰，”她将他的手握起，“跟着我的步子就行。”

没有音乐，踩着心跳的节拍，两人在光与暗的交汇处舞动。

“你以前参加这种晚会，从来都不跳的吗？”

“不会，就不跳。”

“那以后我要和你一起跳呢？”

“我会学。”

“教你可是要收学费的。”

“好。”

一步又一步，两人的身体逐渐靠近。

交握的手放下，景岚靠在他怀里。

“杜鸣彦。”

她的声音软软的，念着他的名字时，像是含了一块流心糖，名字脱口的那一刻，糖果融化，裹着溏心的声音流进杜鸣彦的耳朵里

“嗯？”

“你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

没等他回答，她的脚步停了下来，从怀中抬头看他。

“是因为它知道我要吻你了吗？”

杜鸣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领口被人拽着向下，嘴唇轻轻地贴在了她的唇上。

今晚，漂泊的船停在了属于他的港湾。

从踏上陆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便不再浮于水上。

……

床头的灯还亮着，身旁的人却睡着了。

杜鸣彦的眼神从眉梢一路向下，停在了她放在枕边的手。

忽然，他心念一动，起身去了客厅。

房门轻声关上，他坐在床边，牵起景岚的手。

戒指严丝合缝地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他将她的手抵在唇边。

温柔的爱意淌进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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