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木做了个梦。

  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他纵身救人那天，冰冷的湖水蛮横地灌入他的喉咙与肺脏，他仿佛能听到肺泡在他体内一个个破裂发出的啪啪声，他拼命地滑动双手，想要浮出这一片黑暗，却猛然想起自己的双臂已经被某个无良系统拿去卖掉买国际象棋去了。所以他只能苦笑一声，自顾自地向湖底沉去。

  这梦做的荒唐，但洛木却不想醒来。醒来之后的现实不荒唐，可带着凉沁沁的寒意。

  围在他身边的人不知道，就连昏迷中的洛木或许都忘了，在这个诡诞的梦境前，他与那个无良的系统有过一番交谈。在这番交谈中，洛木才震惊地知道：那个所谓的“共享生命”算个什么条件。

  当洛木选择了“是”之后，系统将不再具有绝对理性的中立态度，而是与洛木共享意识，作为洛木的第二意识存在，原有功能倒是保持了不变，新的效果，按照系统的说法，是用洛木个人的态度和原本应该归属于洛木的神技换来的。

  巴巴托斯失去了神之心，广义上讲也算是神明陨落，按理来说，洛木应该可以获得祂的某种能力的，可现在……

  所以我放弃了一个神技，把自己搞成了一个精神分裂？

  【倒也不是，无聊的时候和我聊聊天解闷还是不错的】系统这样说道。

  洛木：…那不就是精神分裂吗？

  吐槽归吐槽，这项新能力还是相当好用的，有了系统的辅助与讨论，洛木竟是很轻松地理出了奔狼领乱局的一条线。对于刚刚发生的惨烈杀戮也有了更深层的认识。而在这期间，洛木也证实了，系统的确与他共享了意识，因为两人的分析，虽然角度不同，但殊途同归，走的是一个路数。

  这件事本身就很清楚，从狼灾伊始到蒙德乱局，为的就是巴巴托斯的神之心，这其中，只有两点透着诡异：

  神之心，巴巴托斯交得太痛快，空则是杀得太痛快。这绝不是谈判中该出现的局面：一方迅速服软，另一方却立即撕破脸，看起来倒像是……双方一直在凭借着某种隐秘的默契在行动，在最后时刻出了岔子。其中一方不得不大开杀戒，把最后不安定的因素彻底抹去。

  至于神之心，或许连个筹码都算不上，只能算个……由头？洛木的层次还是不够，没办法下定论。但有一件事情他已经看清楚了：七神和深渊教团，绝非简单的敌对关系，他们之间的水比他最开始想象的还要深。

  这不是阴谋，这叫政治。

  …………

  “呜……”在黑色的湖水中扑腾了半晌的洛木终于挣扎着脱离了梦境的袭扰，感受到周身撕裂般火辣辣的疼痛，他不禁惨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杰洛斯昏昏沉沉，隐有忧色的杰洛斯的憔悴面容，当然，从洛木的角度看，这张脸是倒着的。

  【真丑】系统评价道。

  洛木在心底无奈地笑笑，并未反驳系统的话。现在的杰洛斯看起来的确不太入得了眼：大大的黑眼圈挂在无神的双眼边，青色的胡茬从嘴角冒出，配上一脸的血污和破旧的衣服，看起来就像一个小乞儿。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照看自己一夜，又经历了那样一场大灾……

  想到这，洛木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哥。”洛木轻轻地唤道，同时他小心挣出杰洛斯的臂弯，想要站起来。

  但四肢刚一用力，钻心的疼痛就从他的全身传来，洛木忍不住一声痛呼，再次跌在地上。

  “别乱动，你的身上全是暗伤。”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丽莎和芭芭拉两位女士，看到洛木起身，她们连忙来到他身边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小家伙，你昨晚……太拼了。”丽莎感叹着，她撩起洛木身上千疮百孔的长袍，让他看看自己的手臂：“你晕倒之后，芭芭拉救治你时，你的身体就像……被炸成粉末之后又强行粘起来的一样。”

  洛木苦笑着看看自己光洁的手臂，虽然表面上看没什么伤口，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每一寸肌肉，每一分骨骼都在哀嚎，此时的他，别说战斗，哪怕是简单的移动都做不到。

  系统给予的力量强则强矣，但副作用的反噬直接把他变成了暂时的植物人。

  “啊！小洛，你醒了！”昏昏沉沉，辛苦了一夜的杰洛斯此时终于回过神来，他挤到丽莎和芭芭拉中间，小心地抱起算是瘫痪了的洛木，让他躺的更舒服些。

  洛木趁机举目四望，看到凯亚，班尼特，菲谢尔，雷泽几人正在清理试炼场中的残局，荧和派蒙待在试炼场门边，似乎在做警戒。洛木身边的喧哗也惊动了他们，他们纷纷对洛木微笑招手点头，祝贺他从死亡线上归来。

  他们不知道洛木有系统，但他们能够感知到在那一战中洛木急速衰微的生命力，只当是洛木为了守护他人，透支了自己的生命与潜能，虽然爆发出来的力量实在强得离谱，又处处透着诡异，但那又如何呢？他们的命是洛木救的。记得这个，就够了。

  可惜，晚了一点……看着班尼特和凯亚抬着的一具具尸体，洛木眼中的光黯淡了下来。

  “这不是你的错。”芭芭拉似乎明白了洛木的心思，她柔声安慰道。洛木注意到，芭芭拉的大眼睛中布满了血丝，白净的脸庞上残存着几道泪痕。

  死亡固然可怕，可对于生者，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琴团长已经派人来接收奔狼领的局面了，”杰洛斯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是啊，现在自己也是一个有家的人了。

  洛木默默地枕在杰洛斯腿上，心中感慨万千。他把视线投向清朗的天空，碧蓝为底的画布上，白墨肆意地泼洒着，明亮的烛火在画布的一角柔和地照耀。

  真是个好天气啊。

  洛木闭上眼睛，尽力去除自己眼前的那片猩红与漆黑。

  空，不管你要做什么，杀神也好，推翻天理也罢，我都不会让今日之事再度上演了。

  【不自量力】系统嗤笑着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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