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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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露,东方既白,燕语莺啼。
一行人在巷[kou]分道扬镳,陆屿然在高墙的[yin]影之下看温禾安捏着四方镜给人一条接一条地回消息,直到脚步真正落在分岔处,她才将四方镜收起来,回过身和他们颔首告别。
她对其他人都一样,霞姿月韵,温婉从容,挑不出什么差别,唯有视线落在他身上时,眼睛里的笑意会更真切柔软一点,像一汪活水流动起来,微微侧首去看他严密遮蔽起来的侧颈时,关切担忧的意思无需刻意分辨,分外明晰。
商淮也发现了,忍不住在身边“啧”了声。
陆屿然觉得被咬的地方隐隐发胀,微麻。
置身这种位置的人,阅人无数,笑怒嗔怨皆在一念之间,收放自如,他又太过挑剔,对虚情假意向来不屑一顾。从前冷然压制,昨夜之后,像唯一一件真正在意的珍宝失而复得,对温禾安给出的这份真实和特殊,抑制不住的审视搜寻,与从前反复对比,斤斤计较。
此时此刻,四目相对,觉得和从前不差什么。
她目光不在身上时,又觉得不如从前。
……自寻烦恼。
商淮跟陆屿然一起去探墟镜唯有一个目的,就是嘲讽温流光,按照温流光那个[xing]格,几天之内接连两次失势,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必定暴跳如雷,像一点就炸的爆竹,他就是专程跑过去点炮的。
谁知到了现场,大失所望。
温流光重伤之后,吃了不少调息的伤药,今[ri]一早来的时候,除了气息尚有些萎靡,神[se]格外冷一点,跟平时没有多大不同。温白榆这位十长老原本连床都下不了,怕她受刺激失控,别人说的话她听不进去,愣是强撑着一[kou]气陪在了身边。
但温流光并没有失态,商淮不冷不热,[yin]阳怪气好几次嘲讽,她都只是投去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不接话茬。
这让严阵以待的天都长老执事们大松一[kou]气。
倒是陆屿然今[ri]破天荒地朝她瞥过来两眼,冷如刮骨之刃,带着敏锐之至的杀意,转瞬即逝。温流光死死皱眉,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句“江无双,陆屿然与我,你对上谁也没有胜算”。
她被温禾安这一句话戳穿了心,反而迎来一种真正窒息痛苦的宁静。
她确实高傲,会因自己的疏忽大意被人抓住把柄利用戏耍盛怒,可她同时也是真正的强者。她不屑为自己找任何借[kou],不敌就是不敌,在她看来,温禾安赤手空拳与她对战,不用第八感却破了自己的第八感,自己这已经不是败,而是惨败。
发怒发狂是最无能无用之举。
她生来就是玉叶金柯,太自负,太小看别人了,只觉得自己特殊,即便哪一[ri]真正开始生死大战,她也不会是落后的那个,昨夜却倏然转醒了。
有资格争帝位的几个,江无双天生剑骨,温禾安千窍之体,各有各的独到之处,而陆屿然,他在大众眼中就是一张白纸,神秘无边,即便没有什么天生灵体,也绝对是最不可小觑的那个
。
温流光深深吸了[kou]气,在三人手掌同时贴上探墟镜时?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心脏好似被一只手掌狠狠捏住,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她必须尽快开启第二道八感,一[ri]都不能再多等了。
这一次他们出来得很快。
或许是前面成千上百年已经吊足了九州所有人的胃[kou],因此真正到了这时候,探墟镜只负责给提示,并不故弄玄虚,就如同上次三人眼前出现“溺海”二字一样,这次也是由虚空凝笔,纸落云烟,笔走龙蛇,缓缓显现出来的,只有两个字:无归。
三人皆是静默,当即各有心思。
江无双抱剑环臂,很想来个左右四顾,跟另外两人[jiao]换个隐晦的眼神,然而注定失望。陆屿然如流风回雪,不爱给任何人多余的眼神,温流光如今情绪又不稳定,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自觉无趣,摩挲着四方镜,给江召发了消息,让他在酒楼等着。
探墟镜的消息引来了几座城池中新的动[dang]。
商淮也没心思找温流光的茬了,他走到陆屿然身边,面[se]凝重,沉声道:“怎么会是无归。现在怎么办,溺海摆渡我勉强还能行,下海真的不行,为保稳妥,必须要[yin]官本家的人来。”
陆屿然嗯了声,下了决定:“给[yin]官家家主发贴,让他们找两个靠谱的人来。”
商淮眉心一挑:“上次给他们的人情,就这么用掉?是不是有点亏。”
陆屿然不答,商淮琢磨了下,也觉得无奈。
无归,这天底下为人[shu]知,能第一时间被人想起来的,仅有一个无归,也跟溺海有关。
无归建在溺海之中,就在归墟的这条支脉中,是一座空城,据书中记载,在妖骸之祸还没平息,溺海的水还不是黑[se]时,无归就已经建起来了,因为它注定要安葬数之不尽的,因妖骸之祸而丧失神智,不人不鬼的人。
传说,无归也是帝主为自己选定的坟冢,他注定和这些人一样,死后也长守于此,无有归期。
这么多年,就不提外面铺天盖地的流言猜测,就算是三家之中,也总有许多人揣度,这天授旨,帝源,那么庞大的信仰之力究竟去哪里了。妖骸山脉,溺海无归,还是巫山的神殿。
如今无归一出,某种揣度似乎被证实,好像悬了千年的心终于可以有停歇的时候,却因为结局未定而跳动得更为急促,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灼热的气息。
风云暗涌。
为此心动的,远远不止三家。
陆屿然转身去了地牢,地牢里商誉已经提前到了,商淮八百个心眼与满腔话语在自己父亲面前偃旗息鼓,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商誉在对这个一心荒废自家本事要跑去[yin]官本家的逆子身上可谓费尽了[kou]舌,耗干了心思,现在也听之任之,随便他去了,但大概还是觉得碍眼,全程只对陆屿然拱手,没有多话,第八感探心开启,再次注视肖谙。
探心不是每次都能发动成功,也不是每次都能截取前因后果的片段。
可能只是极短的一个词。
这次就是。
商誉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回神,朝瞳[se]冷淡的陆屿然摇摇头,道:“我看到塘沽计划中,有人对他说了一句话,这话非比寻常,他记得很深,但我只听到了两个字。”
“双——阵。”
在场诸位面[se]一片肃然,唯有商淮撇了撇嘴,觉得说了跟没说一样,双什么,给一个词还好,给首尾不相连的两个字,谁能猜得到,反而被吊得不上不下,不知所以然。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天赋会让所有人避之不及,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简直是天降的灾祸。
陆屿然静默一瞬,看了看天[se],窗外桑榆暮影,余霞成绮,已是傍晚。他看向身侧的幕一,漠声吩咐:“接着审,他若说真话,我给他一次活下来的机会。”
商淮跟着陆屿然出了地牢,发现他径直开了空间裂隙,回了城东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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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禾安与天都决裂一事,而今整个萝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月流一早就得到了消息。经过几[ri]将养,那十二个从温流光手中救出的人好转了许多,毕竟是修士,身强力壮正当年,有几个受伤没那么重的,已经能生龙活虎地在院中舞刀弄剑。
他们本就只为温禾安办事,若想留在天都,早就跟温流光投诚虚与委蛇了,也不至于白受那么多罪。
加上这次跟着月流一起来的人,能称得上是一支奇兵猛将。
温禾安站在树荫下和月流说话,不远处桑榆腿上绑着夹板,正在医师的督促看护下活动筋骨。他比较惨,双腿全被敲碎了,得亏生命力顽强,被救下的时候还吊着一[kou]气,此时一边[chou]气一边踱步,面[se]扭曲,嘴里念念有词。
估计在问候温流光,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话。
“撕破脸皮对姑娘而言也是好事,长老院本就不曾真心相待。”月流话说得直白,对天都那群人的做派十分厌恶,问温禾安的打算:“姑娘后面准备如何,要不要提前布署。”
“自然要。”
温禾安颔首,她仰头盯着头顶树叶间的缝隙看了一会,半晌,缓声下了命令:“这次禁术的事,我怀疑跟徐家有关,让暮雀带几个人去傀岛看看徐家的现状,记住,混迹在城中,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说了这句后,她顿住,陷入迟疑犹豫之中。
随着探墟镜再次开启,三家各有反应,后续的行动自然也瞒不过城中像嗅到[rou]味般跟上来的家族,她从林十鸢那得知了溺海“无归”的消息,一时觉得讶异,一时又觉得好像也说得过去。
真正觉得巧合的,应该是温流光。
对她来说,这溺海,是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
探墟镜给出如此重要的讯息,可想而知,三家之中的大人物都会坐不住,家族之中有名有姓的长老或许会来一些,他们一定会下真功夫想办法联系上[yin]官本家,找来帮手。
她犹豫的是,要不要趁此机会跟着下一趟溺海,提前毁了双煞果。如此一来,温流光
开启第二道八感的成功率会将至最低,她后续出手会方便一些。
但若是如此,也有风险,溺海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还有……不知道巫山这边会不会多想。
叫温禾安最为失神,左右为难的是,这次探墟镜两次将线索指向溺海,大多数人会不会多想她不知道,但可以笃定的是,那些真正经历过,熬过妖骸之乱的世代积蕴之族中,一定有人会由此惊醒,对妖化,妖骸等事提高警惕。
太冒险了。
温禾安最终决定将这件事暂时放下,大不了晚些时候跟准备下海的巫山一众说一说,让他们对双煞果留心,能收则收,收不了便毁,尽量别让温流光得到。
她先专心抓禁术的事。
之前在天都,温家圣者不准她查阅任何与禁术相关的书籍文献,她知道她的执念,却认为这极为可笑,[lang]费时间与[jing]力,且……就算真查出什么,天都也绝不准许她为报仇而做出任何损害家族利益的事。
她因此只得婉转迂回,大费周折。
如今分道扬镳,禁术再次出现在眼前,她不想再拖下去。
温禾安回神,想起那[ri]在市集上打听到的事,又对月流道:“你找个机会,去见见萝州城城主赵巍,看看是不是我们的老[shu]人。我想,同名同姓,短短几年就能将萝州城治理成这样的,也没有别人了。”
月流听到这个名字,眉心一动,她飞快道:“好。?[]?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如果是,告诉他,我要见他一面。”温禾安轻声笑了下,话语轻缓:“再提前通知他一声,让他准备好兵马,我想寻时机将琅州夺下来。”
月流没有多问,只是无声颔首。
此时此刻,桑榆十分坚强地一瘸一拐穿过廊桥,坚持要到温禾安面前拱手行个礼,比他好得快,现在健步如飞,已经能在萝州城穿梭着开始办事的同僚见状过来扶着他。
温禾安看了看桑榆的腿,徐声问:“好点了没?”
“姑娘,好点了。”自从知道温流光和天都闹翻之后,院子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在月流利箭般的视线下强行改了[kou],此时桑榆抬了抬腿,道:“再过两[ri],就能好全了。”
“好好养着,从她手中过一遭,确实受罪。”
桑榆不由抹了把脸,半晌,吸了[kou]气,大抵是自我宽慰:“……比之枯红蛊,还是好一些。”
昔年他中枯红蛊,在院子里嚎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疼得吐了不知道多少次,解蛊之后谁也不准提,谁提跟谁翻脸,到现在还被人笑话,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提及,用以自我调侃。
“嗯?”温禾安怔了下,她好笑地问:“枯红蛊真有那么疼?”
桑榆胸膛重重起伏一下,拍了拍脸不愿意再提,提起都觉得牙酸,想吐。
见状,温禾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对月流颔首:“我还有些事处理,这边你管着,有事联系我。”
月流抱拳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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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禾安沿着巷道回府,进门之后发
现不止罗青山在,陆屿然也在。他看上去也才到,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此刻正面无表情将双手沁在注满水的铜盆中。
见她到了,才慢条斯理用帕子将手擦干净,银线祥云纹的袖袍自然垂下。他遥遥看过来,点了点堂中罗青山的位置,示意温禾安过去看诊。
罗青山冥思苦想一整[ri],而今见到正主如时而至,拿出药枕,替她把脉,商淮此时也从隔壁踏门进来,见如此情景,又接收到陆屿然凌然无声投来的一眼,脚步当下放轻到极致,猫着腰来旁听。
四下无声,温禾安垂着眼,事到如今,说不紧张,不在意,那是假的,她看着这一幕,不由抿唇,眼眸中似乎时时都在的笑意褪了个干净。
“脉象太奇怪了。”许久,罗青山收回手和药枕,紧皱着眉看向陆屿然和温禾安,话还没出[kou],就先摇了摇头:“确实有毒素压在体内,藏得极深,但没有发作之兆,反而像是和……和什么更为厉害的东西[jiao]融在一起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商淮很是诧异,他跟罗青山同僚这么些年,可从来没见他在替人诊脉这方面说得如此迟疑,不敢确认。
温禾安眼神微动,十分手指发凉,心在短短一瞬间飞速跳动,又立刻迟滞下来。从前她遍访名医,也曾遮面现身,诊脉无数回,许多医师诊个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都说她身体康健,无恙无疾。
她张张唇,定定神想说话,却听身边陆屿然先开[kou]问:“更为厉害的东西是什么?”
她止住了话音。
这也是她最想问的。
罗青山十分无奈,这次诊脉,只让他看清了一件事,就是为何陆屿然又用到了篓榆粉。他在心中低声叹息,如实道:“应当是……公子的血。”
温禾安一时静默,心也不知是该继续悬着还是先落下去,她看了看陆屿然的侧脸,又不期然瞥到商淮不可置信的神情,有点不好意思,干脆垂着眼看地面,不吭声。
罗青山接着道:“属下这段时[ri]会再留意,若有进展,第一时间告知公子与姑娘。”
这次没查出个所以然来,陆屿然转身上了书房。
温禾安回自己庭院的石凳上坐了一会,想了想,还是上去拿了药,去了陆屿然的小院里,上了二楼,叩响了他的房门。
三声之后,门由里而外被推开,陆屿然才洗漱过,墨发与眉眼间都淌着湿润的水汽,他以为会是罗青山和商淮,却见到门后一双剔透清润的眼睛,他抵着门的指骨微顿,视线从跟她脸上划过,问:“怎么了?”
温禾安朝他递了递手中的瓷瓶,轻声道:“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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