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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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五月,这天儿是愈发得闷热了,将岁岁哄睡下,穆兮窈便拿起榻桌绣筐里的香囊,绣起了纹样。
然才绣了一会儿,她又停了下来,秀眉蹙起,似有些苦恼,心下忍不住泛起嘀咕,也不知这纹样他会不会喜欢。
停了片刻,她复又撇了撇嘴,似乎觉得自己很可笑,做便做了,为何还要考虑他喜不喜欢呢,想来送出去他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复准备拿起针线,穆兮窈蓦然听得窗框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她没怎么在意,刚埋下头,紧接着又是一声,她这才好奇地打开窗栓,然还未来得及推开,便有一只手自外头一下将窗扇展了开来。
穆兮窈惊了惊,下意识想喊,却一下被捂住了唇,她眼看着那人利落地翻身入内,整了整衣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个时辰,侯爷您怎么来了?”
林铎笑看她一眼,“唐府大门紧闭,不得已只能这样来看你了。”
说着,他往床榻的方向看去,“岁岁睡下了?”
“嗯,方才睡下。”
穆兮窈答罢,想着倒些茶水给他,却被林铎顺手一扯,跌坐在了他的膝上,耳畔响起他低哑浑厚的嗓音,“我不是来你这儿喝茶的。”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廓,泛起丝丝[yang]意,穆兮窈幽幽抬眉,见他眸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知怎的,竟也有些双颊发烫,呼吸凌乱起来,只得轻推了他一把,赧赧道:“侯爷,这是我大舅父府上,若是教人瞧见了到底不好,更何况,离我们的婚期也不剩几l[ri]了。”
他也不至于这么熬不住,还跟做贼似的夜半闯府吧。
见她羞得都不敢看他,林铎忍俊不禁,在她眉心轻轻点了点,“想什么呢,我今[ri]来,是有要事同你说。”
要事?
穆兮窈疑惑地眨了眨眼,“是妹妹的事吗?还是婚礼之事?”
听她提及“婚礼”,林铎微微敛了笑,大掌在穆兮窈的面颊上轻轻抚摸了两下,“窈儿,我们的婚期怕是要推迟了。”
若是放在从前,听得婚期推迟,穆兮窈定是会有些高兴的,毕竟她可以在舅父家多住一阵子了,但而今听得这话,她却是心下一咯噔,蹙眉问:“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见她满目忧虑,林铎笑着安慰:“没什么大事,只西岚战事告急,陛下命我率神机营前去支援,恐需得些[ri]子。”
听得要出征,穆兮窈的心骤然提了起来,虽他说得风轻云淡,好似出征一事就像吃饭睡觉一般平常,但她是在掖州待过的,自是知道所谓战事有多残酷。
“何时走?”她问道。
“明早。”
明早!怎的这般急。
穆兮窈不知该说什么,她知道,她阻止不了这一切,只能攥紧男人的衣襟,垂下眼眸去。
瞥见挂在她长睫上晶莹的泪花,林铎唇间反是浮现淡淡的笑意,至少这证明她心下是在意他的安危的。
他俯身,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窈儿,等我回来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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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兮窈轻轻点了点头,试着扯了扯唇角,可实在笑不出来。
林铎不愿看见她这般伤心难过的模样,便瞥向手边的绣筐,拿起里头未绣完的香囊随[kou]问道:“这是在绣什么?
穆兮窈见状,慌忙自他手中夺过来,微红着面颊,声若蚊呐道:“是端午的香囊,绣给岁岁的……”
“哦……”
林铎挑眉,淡淡应了一声,似笑非笑。
给岁岁绣……
并蒂莲?
她还真是一点不懂得撒谎。
坐了大抵半个时辰,林铎方才起身离开,离开时,穆兮窈出言留了他,他以明[ri]天不亮便要出征为由,在摸了摸[shu]睡的岁岁的小脸上,便翻墙离开了唐府。
他其实对穆兮窈撒了谎,除却因着要晨起出征,其实今夜他还要去见一个人。
沈府,后院书房。
沈澄坐在小榻之上,静默看着桌上的棋局,倏然间,手边烛火明灭摇晃,他幽幽抬首,看向悄然推门而入之人。
他并未展露惊慌之[se],只淡淡道:“没想到安南侯还有这般嗜好,喜深夜闯他人府邸。”
林铎缓步上前,兀自坐下,“这个时辰,沈太傅还未睡下,看来定是近[ri]难眠。”
听得此言,沈澄面露自嘲,“怎的,侯爷是特地来笑话下官的?”
“不敢。”林铎捏起一枚白子置于棋盘之上,两人静默对弈片刻,他方才开[kou],“窈儿之事,太傅究竟作何想?”
那[ri]在茗香楼,林铎的暗示已然十分明显,而今也不必在沈澄面前伪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
沈澄闻言,落子的动作微滞,烛火昏黄,映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愈发寂寥悲凉。
见他不言,林铎继续道:“让我猜猜,除却对窈儿怀有愧意,又怕再坏了窈儿母亲的名节之外,想来那[ri]狱中穆致诚当是还同沈太傅您说了些什么吧?”
沈澄薄唇微抿,沉默片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林铎猜得并没有错。
这几l[ri]夜里,他常会记起穆致诚在狱中说的话,若当初月疏并未怀上他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轻易为穆致诚所骗,若没有那个孩子,以她的聪慧,也许早就意识到不对劲,也能轻易逃离穆府,又怎会最后落得那般被穆致诚害死的凄惨下场。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他吗!
月疏的不幸,窈儿的苦难,唐家的痛楚,归根结底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不费吹灰之力,不受任何惩处地,就得到这么好的一切呢。
林铎大抵能猜到沈澄的心思,也隐约能明白几l分,他当是陷入了自愧的深渊而无法自拔。
也是,若是在知晓窈儿是他的亲生女儿后,当即哭嚎两声,然后欢天喜地地接受此事,尽情享受女儿外孙女在侧的天[lun]之乐,那便不是他认识的沈太傅了。
() “往事不可追,若太过执于过往,便只会成为一种自我折磨。()”林铎直视着沈澄,一字一句道,太傅与其陷在那些无法挽回的愧疚中,不若想想,兴许窈儿很想要您这个父亲,她比谁都希望自己不是穆致诚的孩子。?()”
“我知道……”沈澄垂眸,“我并未说过不与窈儿相认……”
林铎闻言剑眉微蹙,旋即试探着问道:“您是想等到……”
虽未明言,可两人对视间已然了然了一切。
“也好,那时,我也该从西岚回来了。”
沈澄既有自己的思量,林铎也不便置喙,但他知道,沈澄比谁都想尽早与穆兮窈相认。
他站起来,立在小榻前,躬身对着沈澄深深行了一礼。
“岳丈大人,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ri],还请您多替小婿照顾窈儿和岁岁了。”
*
此时,林铮带着轻微醉意,在安南侯府门[kou]勒马而下。
听闻他很快便要随林铎赴西岚,京中一帮好友执意要替他践行,林铮虽是去了,但也懂分寸,只随意喝了两杯,便已明[ri]要早起为由脱了身。
他将缰绳递给迎上前的小厮,正[yu]提步入府去,却听得一声“二公子”。
那声儿极低,林铮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蹙眉环顾四下,方才见一个身影自不远处的柳树下走出来。
那人身着黑[se]的斗篷,从头到脚盖的严严实实,若不仔细看,险些都要隐没在夜[se]里,林铮纳罕之际,就听那人再次出声。
“是我。”
“程焕?”
听得这个[shu]悉的嗓音,林铮眉目舒展,笑着阔步上前,“你怎么来了,还穿成这个样子?”
程焕低垂着脑袋,宽大的帽檐盖住了他的脸,只能听见他幽幽道:“听闻您要随侯爷去西岚抗敌了?”
“是啊。”林铮道,“不止是我,还有我表兄,我兄长特意同陛下请求,将我二人一道带上。”
那厢沉默片刻,低低道:“此行……二公子记得万事小心。”
林铮这才听出他的来意,“你是来给我送行的?莫在这儿站着,进去喝杯茶。”
说着,林铮伸手去拉他。
程焕后退一步,却是避开了他的手,“不了,我就是来说两句话,夜深了,该回去了。”
见他言罢,作势要走,林铮一下拽住他的胳膊,“来都来了,心急什么,还有,这本就乌漆麻黑的,你还穿一身黑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贼呢,盖这么牢,不会里面藏了什么宝贝吧。”
林铮本是玩笑,作势去扯程焕的斗篷,程焕似有些慌乱,躲闪之际,那帽檐蓦然滑落下来。
只一眼,林铮的笑意便陡然僵在脸上。
“你……”
程焕眼神闪烁了一瞬,旋即清咳一声,定定看着他道:“怕我又溜出去随军,这几l[ri]家里看得严,我无奈,就同院子里的丫头换了衣裳,偷跑出来的。”
言至此,他又沉下脸道:“我都穿成这样来给二公子你送行了,二公子若是因此笑话我,可着实是不厚道了!“
“哦,原是如此……”林铮的神[se]骤然变得微妙起来,他避开眼,似是不敢去看程焕,片刻后,方才声若蚊呐道,“我……我不会笑话你……”
程焕飞快地掀起帽子盖上,道了句“我走了,二公子一路保重”,便转身疾步而去,很快消失在夜[se]之中。
林铮站在原地,直到程焕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原一直觉得程焕男生女相,他还曾对他开过玩笑,说让他着了女装,指不定就是他妹妹的模样,可而今真的看见程焕一身衣裙,林铮不知自己竟会是这般反应。
他摸了摸自己若擂鼓般在胸腔里咚咚直响的心跳声,脑袋若一团浆糊般乱成一片。
看来,他是真的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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