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提问环节已经进行到中期，现场有些沉默。

  穿西装的工作人员在报告厅的过道来回走动，好不容易找到陈帆。

  这几乎是会场最后一排的位置了。

  “第36排45号座的男士，请讲。”

  报告厅前排的位置有名牌，后排的位置则只有座位号。

  陈帆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举手，站起身来。

  会场内频频有人回头，有些骚动。

  在这种场合，当着全世界数学领域内大咖的面，敢于提问也是一种勇气。

  不过，当他们看到一张如此年轻的黄种人面孔时，免不了窃窃私语：

  “他是哪位教授的学生吗？看起来好年轻，有16岁或者17岁么？”

  “他会说英语吗？”

  “太小了，他听得懂报告会吗？”

  麦克憋住笑，回过头去，给陈帆竖了个大拇指。这种级别的会议，他作为一个博士研究生，都不敢随便发言。

  东大团队，严教授也回头看了陈帆一眼，眉头微皱。

  莉莉安在会场的另外一个角落，看到陈帆起身，她的嘴角扬起笑容。

  陈帆往侧边站了站，以便会场中的绝大多数可以看到他。

  陈帆用地道的英语开始陈述：

  “众所周知，黎曼研究了函数在复平面上非平凡零点的分布问题。”

  “……椭圆复平面上的曲线积分也有对应的柯西积分定理：设C为区域D内任意一条简单闭曲线，则……”

  “同时，……”

  陈帆的叙述很缓慢，将戈伯特的报告的证明过程叙述了一遍。

  现场的观众们起先有些惊讶：

  因为这个提问的少年是东方面孔，看上去又非常年轻。

  戈伯特的证明，陈述了3个小时，这名少年却只用了5分钟时间，理清了核心思路。

  要知道，此时现在很多人，甚至包括前排的教授，思路都还卡在某个点没走出来。

  “有以下几个项目……”

  “对于您陈述PPT的第1页，定理1-3，设D为复平面上的一个有界区域，其边界是一条简单闭曲线……”

  “对于您陈述的第3页，由傅里叶级数得椭圆复域上的傅里叶积分公式……”

  陈帆仍旧在叙述。

  这让现场的一些观众不耐烦了。

  大家期待的，是戈伯特教授的演讲和答复。陈帆作为一个提问者，叙述的内容确实太多了。

  虽然作为一个年轻人，能够理清楚这些已经很厉害，已经远超同龄人的水平了。

  但今天是黎曼猜想的证明的学术报告会，不是大学生演讲竞赛之类的。

  戈伯特教授在讲台上，从最开始注视着陈帆，变成了不断翻看论文。

  为了应付在场所有人，他做了很多准备。其他人之前的提问，运气好都在准备范畴内。

  但是，陈帆的提问不一样。

  从最开始陈述论证思路，戈伯特就发现了：

  这个人调理比自己清晰！

  他洗稿ChenFan的那篇投稿时，在很多论证上绕了弯子。

  如果已知A可以推理出B，那他就会故意设置A等于C，用B去推理C，再用C推理B……

  这个起立的青年，看似在提问，但却是个去繁化简的过程。

  更重要的是，他所有提及的点，都是戈伯特自己画蛇添足写的过程。

  现场，前三排已经有一些顶尖教授陷入沉思了。

  他们本来对戈伯特的论证过程和学术水平就有一些质疑。

  戈伯特的脸色不太好看，额头上滴下豆大的汗珠，他掏出手帕纸擦了擦。

  报告厅工作人员立刻命令把空调的温度降低几度，同时打断了陈帆：

  “不好意思，同学。”

  “现场教授们的时间是宝贵的，大家齐聚一堂，是为了听取戈伯特教授的论述，而非你的陈述。”

  “请你尽快叙述你的问题。”

  麦克的表情几经反转。从憋笑到对陈帆思路的叹服，再到陈帆被工作人员提示“超时”，他的嫉妒心作祟了：

  “树大招风。在这种场合里，当着这么多数学界大佬的面卖弄，活该。”

  严教授也皱着眉头。

  陈帆的叙述的确条理清晰，但现在是黎曼猜想证明报告会，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学生表现自己的场合。

  在之前的接触里，严教授并不认为陈帆是个不懂礼貌的学生。

  现场所有的观众，几千双眼睛都盯着陈帆。

  如果是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被吓得语无伦次不知所云也说不定。

  但陈帆泰然自若，把周围窥探的、怀疑的、猜忌的、鄙视的眼神，全都当做不存在一般。

  他平静的开口：

  “长话短说。”

  “我的提问内容是……”

  “请问，戈伯特教授。”

  “黎曼猜想的证明思路，是您自己原创的吗？”

  陈帆最后一个单词的尾音落下，现场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随后，会场内爆发出一阵笑声。

  “他在搞笑吗？”

  “如果这道世纪难题的证明人不是戈伯特教授，我们不远千里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黄皮猴子是来捣乱的，工作人员应该把他请出去！”

  “证明论文，如果不是戈伯特教授所写，那还能是谁？他吗？”

  “……”

  但戈伯特教授内心却不好受。

  从在“非升即走”制中蒙混过关，到论文被提交上报，到学校为他精心准备了如此盛大的报告会……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戈伯特把ChenFan给《数学年鉴》的投稿删除了个彻底。

  至于Arvix上他上传的预印本，至今下载量都不足100。那里鱼龙混杂，任何人都可以上传自己的见解，也常有学生或者业余数学爱好者，上传自己的“拙见”。

  而黎曼猜想又是世界级难题，各路牛、鬼、蛇、神都想要掺和一脚，所以ChenFan这个下载量，几乎就是没人阅读过了。

  他内心开始挣扎：

  “会场里有人看过那篇论文吗？”

  “不可能……那只是一篇‘民科’，我后来更正的，才是正确的思路。”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演下去！”

  戈伯特给自己鼓气，之后表现出一副羞愤的模样：

  “你这是在捣乱！”

  “如果这篇论文的作者不是我，那会是谁，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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