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顿年夜饭吃得很不是滋味，张婉宁甚至想如果在知青点，有武磊和吴芳芳的接济，她这个年肯定过得比在程家好。

  想到这里，对程家的埋怨更深，胸腔内积攒的怨气让她烦闷，想到李桂花那张老脸，以及程志伟对二胎的希冀，张婉宁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转过身，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身旁的男人。

  程刚还睁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张婉宁的动作，直到胳膊被人狠狠拧了一下，他才回过神。

  “婉宁，怎么了？”

  也不管男人看不看得见，张婉宁气呼呼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程刚，你真的想让你妈再给你生个弟弟争家产？”

  程刚沉默了半晌，声音有些苦涩：

  “我不想，但事情已经这样，不是我不想就行的，我妈都怀上了。”

  张婉宁侧身坐起，月光从窗户透进屋内，在她脸上打出一片阴影，若隐若现。

  程刚心下有些发毛，眼睁睁看着女人的嘴角在月光下勾起一抹弧度，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婉宁，你……你要干嘛？”

  张婉宁轻笑一声，俯身在男人耳边轻说：

  “你就不想你妈生不下来这个孩子？”

  这话过于惊世骇俗，饶是程刚再对父母有意见，也没那么大胆子。

  他开口，被口水呛到咳嗽了半晌，梗着脖子吞吞吐吐：

  “婉……婉宁，我妈年纪大……你……你就别开玩笑了。”

  有了他这话，张婉宁瞬间没了兴致，翻了个白眼背对着程刚躺下。

  “废物！”

  程刚被骂了也不生气，他知道张婉宁受了委屈，但闭上眼，脑中回荡着女人刚刚说的话，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初一早上，程志伟敲响程刚家大门。

  两口子被敲门声吵醒，张婉宁捂着耳朵，狠狠拧了把程刚大腿，表情烦躁：

  “快去开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程刚被吵醒也有起床气，但还是认命地开门。

  门口，程志伟见程刚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就知道这人还没起床，他眉头紧皱，下意识训斥道：

  “这都八点了，还没起床像什么样子。”

  程刚早就听惯了他的训斥，条件反射顶嘴：

  “我都结婚分家了，你管不着。”

  程志伟头一次被儿子噎住，却难得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道：

  “你们前几天办席废了家里不少菜，我和你妈商量了下，把自留地也分一块给你们，往后你们就自己种菜吧。”

  程刚没想到父亲连不值钱的菜都要算得这么清楚，心中登时升起不悦。

  “爸，我还是你儿子吗，你不能有了二胎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吧。”

  程志伟没好气瞥了他一眼，用他刚刚的话回怼：

  “你已经结婚分家了，日子怎么过是你自己的事。”

  程刚没话说了，乖乖和程志伟去量了地，而后一脸阴沉回自己家。

  他是真没想到父母连这点小事都要斤斤计较，不就顺手种点菜嘛，自留地平日都是李桂花在打理，也就弯个腰的事。

  程刚有些怀疑人生，前二十多年的宠爱，怎么说没就没了？脑中念着父母的偏心，张婉宁昨晚的话不自觉浮现出来。

  下午，三道口大队驶进一辆军用吉普，轰鸣声引得众人站在大路边上张望。

  吉普车一路驶到程家小院，路过宋家时，车上的男人驻目了片刻。

  程家，正在炕上纳鞋底的徐风兰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将一旁打盹的程欢叫醒。

  “欢欢，你哥要回来了。”

  程欢眯着眼撑起身子，还没来得及问，便听到门外传来汽车的轰鸣。

  她眼睛瞬间睁大：“妈，你真是神了。”

  来不及感叹，母女二人匆匆穿戴好下炕，边走边穿着鞋。

  院外不是程也又是谁，男人身着迷彩服，外边套着军大衣，手里提着一个包袱，修长有力的腿刚踩上地，便被眼尖的母亲和妹妹看见。

  他朝两人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被冷风吹得泛红的脸上有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朝驾驶位的战士点头道谢，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去，在小战士慌乱摆手中快速关了车门。

  吉普车来了又走了。

  此时，徐凤兰和程欢也走到跟前，徐凤兰双目含泪，一把抱着程也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儿子，声音有些哽咽：

  “瘦了，又瘦了。”

  程也揽住母亲，仔细观察了一番她的脸色，故而轻松一笑：

  “您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徐风兰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

  “妈今年好了不少。”

  程欢一手接过哥哥手里的包裹，一边还不忘附和：

  “多亏了暖暖姐做的川贝雪梨膏，妈这个冬天都没怎么咳嗽。”

  程也眸色渐深，简短应了声，伸手揉了揉程欢的脑袋：

  “长高了，多亏你在家照顾妈。”

  程欢受不了他这样，她宁愿一直跟在哥哥身后，也不愿意长大，遂扬起小脸：

  “再怎么长高也是你妹妹，你可别忘了自己是哥哥。”

  兄妹俩难得的温情被打破，程也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吩咐道：

  “去给哥倒杯水。”

  这回对味儿了，程欢欢快欸了声，抱着包袱小跑进屋。

  徐凤兰看着兄妹俩的互动，脸上是欣慰又幸福的笑，有了这般乖巧懂事的儿女，等她到了地下，也有脸面对孩子他爸。

  似这时才发现吉普车离去，徐凤兰问道：

  “刚刚开车那孩子是你战友？怎么也不叫人进屋吃顿饭。”

  程也搀扶着母亲往屋里走：

  “出任务顺便把我送回来，他还要赶回去报到，我刚刚给过他干粮了。”

  徐凤兰这才没说什么，任由儿子搀扶着往家走去，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程也高调回村可算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宋暖自然也听说了，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有些激动，有些开心，但更多的却是紧张。

  两人虽是未婚夫妻，但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宋暖承认自己对程也有好感。

  但正是这种心境，也让宋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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