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容一到太和宫门口，就遇到了沈雅芝。

  “雅芝，你怎么来了？”

  “我和王爷听闻父皇病倒了，王爷在忙政事，我来代王爷侍疾。”

  沈雅芝有些担忧地看着云朝容，

  “公主，御医已经进去看过了，说父皇并无大碍，只是忧思郁结，不肯进食。

  父皇不想见人，我只能在外先等。”

  云朝容拍拍沈雅芝的手：“雅芝，无事的，我进去看看。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会劝好父皇的。”

  云朝容进了寝殿。

  绕过屏风，就看见皇上半躺在床上，整个人清瘦了许多。

  不过几日，就像老了好几岁。

  床尾挂着一幅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笑靥如花，神采飞扬。

  五官还有脸型和海棠极像，气质和韵味却远不是海棠能比的。

  “父皇。”云朝容坐在床边的脚榻上。

  皇上没有看她，只虚弱道：

  “黄德的胆子真是大了。朕说过，任何人不得进来。”

  云朝容把头靠在皇上的手边：

  “父皇，您忘了，儿臣是您最宠的大公主。

  这宫里谁能拦得住儿臣？”

  “看来是朕宠坏你了。”皇上的语气柔缓了一些，眼神落在女儿的发梢。

  “容儿是不是也觉得，朕不是个好皇上，对朕失望了？”

  云朝容抬起头，拉住皇上的手，认真道：

  “别的不好说，但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父皇待容儿好，也待皇兄好，母后地下有灵，定然是欣慰的。”

  皇上摸摸云朝容的头，眼中露出慈爱：

  “容儿懂事，会为朕宽心了。”

  “父皇，您给儿臣讲讲母后的事情吧，您从来都没给儿臣好好说过。”云朝容主动问道。

  平常宫中无人敢在皇上面前提起先皇后。

  提先皇后，就是踩皇上的雷区。

  皇上看着女儿，眼里都是愧疚：

  “你母后是天下顶好的女子。当年的容家嫡女，多少人求娶，连朕的那些皇兄也都对她有意。

  可是容老太爷却让她嫁给了朕。”

  云朝容适时拍马屁：“看来曾外祖父和母后都很有眼光。”

  皇上苦笑摇头，这次并不受用：

  “朕当年便无心权位，日日懒散游玩，就指望做个逍遥王爷。容家向来不喜卷入皇权纷争，才让你母后嫁给了朕。”

  “只是世事难料，这皇位还是传到了朕手中。“

  “先皇去世时，朕的几个皇兄都没了，宗室凋敝。

  朝廷上那帮官员个个是老狐狸，朕也不聪明，不善驭人之道。

  朕登基后，许多政事其实都是你母后帮朕出主意。就连你母后怀着孕时，也强打着精神和朕一起看奏折。

  后来澜儿出生不久，容家离开京城。你母后的亲人也不在身边。

  朕知道她难过。

  可她从来没有跟朕抱怨过一句。”

  皇上眼睛红了，句尾拖得悠长的一口叹息。

  “是朕拖累了你母后，朕对不起她。

  朕、朕有时想过，如果……当年换成皇兄娶了她，是不是能将她照料得更好。”

  “父皇！”云朝容反抓着他的手，“儿臣不这么认为。”

  她一双眼眸晶亮。

  这是她和先皇后最像的地方。

  “玉嬷嬷和儿臣提过，母后和您在一起的时候最是开心的。

  母后自小恪守礼仪，勤读诗书，是您悄悄带她春日去看花，秋日去爬山，还亲手刻了生肖木雕送给她。

  容家要嫁女时，您那时还不知道曾外祖父选了您，您就日日去容府门口守着，生怕有人来抢了婚事。

  您娶了母后之后，不肯再纳妃，通房丫头都近不了您的身。

  母后刚生完皇兄坐月子时，你日日陪着她，怕室内闷着她，又怕外面风吹着她。

  您还特意去学了按揉的手法，每次母后累了，您就亲自给她按揉穴位放松。

  朝臣上了许多折子，要您选秀纳人，您把那些奏折都打回去了，从来没让母后看过。

  您是个好夫君，要是换了那些野心勃勃的皇伯伯们娶母后，未必有您这样好。”

  皇上愣了，显然没想到云朝容口中会说出这么多往事。

  “容儿，你怎会知道这些？”

  “这些事情母后都知道，都记在心里，她临走前的那段日子，总是和玉嬷嬷说起您对她的好。

  母后是真心喜欢父皇，所以才和父皇在一起开心。

  如若不是真心待父皇，母后怎会临终前还在为您筹谋……”

  云朝容也觉得有些感动，说话时都带了鼻音。

  先皇后临终前撑着病体，留了许多信，其中包括朝中哪些人要扶持，哪些人要打压。

  就连后宫中的妃嫔，每一个都是先皇后指定的。

  她在信上写明了哪一家的女子当入宫，以及背后的利害分析。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忍着心如刀割的疼痛，顾全大局，为心爱的男子谋取别人。

  在死前还在谋划未来十几年朝堂势力的平衡，为年幼的孩儿争取平安长大的时间。

  “父皇，儿臣的名字是母后取的啊。

  云朝容。

  云稷与容婉。

  朝朝暮暮，长相厮守。

  您都忘了吗？”

  皇上听得泪水涟涟。

  他当然记得这些往事。

  只是没想到，这些小事会被先皇后记在心里，时隔多年，从女儿的嘴里说出来。

  他这般无用的皇上，却娶了那样好的妻。

  他很多时候回想起来都愧疚自责，只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可原来，她真的不后悔。

  她真的，也想与他长相厮守。

  “父皇，您不是答应过母后要好好照顾皇兄和儿臣的吗？

  儿臣马上就要成亲了，以后还要您给儿臣撑腰。

  您要是身体出了什么差错，以后谁还纵着儿臣？别人要是欺负儿臣了怎么办？”

  “容儿，朕记得，朕都记起来了。”

  皇上从床上坐起，如同从梦中清醒过来。

  “谁敢欺负你？朕还在呢，朕定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那您要振作起来，要代母后看着儿臣出嫁，您还要代母后照顾以后的孙儿和外孙呢。”

  “哼，你倒是把朕当成那带孩子的嬷嬷了。”皇上斥了一句，脸上却带了笑，整个人精神了一些。

  云朝容扶着皇上起来，同时吩咐黄公公传膳。

  “儿臣陪您用膳。”

  “好。”

  “父皇，儿臣还有十几日就成亲了。“

  “怎么？出嫁后就不来看父皇了？”

  “不是，成亲后，我带您女婿一起来陪您。”

  “这还差不多。”

  …………

  云朝容把皇帝老爹哄好了，才回到朝阳宫，就见内务府的人将嫁衣送了过来。

  “公主，嫁衣赶制好了，您上身试试。”

  映夏看着那大红的嫁衣，两眼放光。

  因婚礼在夏日，特地选用了轻薄的香云纱做嫁衣。

  从里到外，层层叠叠，十几位绣娘赶制了两个多月做出的。

  这会儿先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还要赶紧再改改。

  月底就是婚期了，时间紧着。

  衣裳繁复，好几个宫女帮着云朝容试穿。

  嫁衣红底金绣，贴合着腰身，下摆铺开，迤逦醉人。

  穿上的那一刻，小风子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公主，您穿上这嫁衣，就跟那天仙下凡似的。”

  “做得不错。”云朝容也很满意。

  这感觉比穿高定还好。

  觅春心细，倒是还指出了一两处需要微调的地方。

  内务府的人详细记下，然后拿去修改。

  夜晚。

  云朝容坐在院子里乘凉数星星。

  晚风出来，带着栀子花的清香。

  觅春、映夏还有玉嬷嬷都在旁边。

  玉嬷嬷感慨时间流逝：

  “公主真是转眼就这般大了。一晃二十多年，老奴当年随着先皇后进宫伺候，马上又要随着公主出宫去了。”

  “以后咱们就要住在宫外去了，在公主府里，公主最大！”映夏想到就觉得有些兴奋。

  觅春点着映夏的小脑瓜子：

  “你可别忘了规矩。

  往后我们都得帮公主打理府上的事务，要给公主撑起场面来了。”

  “知道知道了。”

  云朝容笑眯眯地数星星，没有加入谈话。

  出宫算啥。

  往后开了府自己做老大。

  天天幸福吃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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