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回到后院，拿出钥匙正要开门，背后传来了大小姐孔曼脆铮铮的声音：“大嫂！”

  孔曼小跑着就上了门前的台阶，站在了苏白身边：“我有话对你说。”

  苏白把已经插入锁孔的钥匙拔了出来：“说吧。”

  如果自己这个大少奶奶不是假的，在孔府中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就应该是与死鬼孔南开同母所生的孔曼了。

  事实上，孔曼对苏白的态度一直也很好，苏白理应和她走得近一些，只不过最近这些日子苏白实在太忙，抽不出时间来和她走动亲近。

  “咱们进屋说。”孔曼指了指门上的锁。

  任何一个纰漏都会造成隐患，如果昨夜把刘一眼移到老爷的房中，就不会有今天的尴尬和危险。

  说什么都晚了，孔曼就站在身边，没理由不请她进屋。

  进了堂屋，孔曼马上就说这间屋子她还是在布置新房时来过，早就想再来看看了。

  “那咱们进里屋吧。”苏白把孔曼带到了东边自己的卧室，并告诉她紫嫣不在，她的房里就不要进去了，也没什么可看的。

  “为什么？”

  “主人不在，进人家的屋子不好吧？”苏白想出了一个借口，不想却得到了孔曼的赞许，夸大嫂不愧是有文化、大城市出来的人，对一个下人都这么尊重。

  苏白松了一口气，虽然她还不了解孔曼，但军阀家的大小姐通常会很任性，万一她坚持要去西边紫嫣的屋子里看，自己未必能拦得住她。

  如果被她看见了刘一眼，这麻烦就大了去了。

  孔曼虽然没进紫嫣的屋，并不耽误她给苏白带来麻烦。

  准确地说，是她给苏白带来一个麻烦的消息。

  刚才从孔琛屋里出来后，二小姐孔云把孔曼拉到一个角落里告诉她，那个被周北望枪毙了的汪玉田是她表舅。

  “是吗？不会这么巧吧，或许是同名同姓呢？”苏白一边发问一边想对策。

  “我也是这么对她说的呀，可她说没错，就是她表舅！”

  孔云对孔曼说，她母亲二太太出事那天早上就对她说过，要去接她表舅来龙兴城。

  结果，二太太莫名其妙地被打死，两三天后汪玉田也被枪毙。

  同名同姓，连时间都能对得上，天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至于在孔琛屋里对几位姨太太撒谎，是因为孔云不喜欢她们对苏白的态度，怕把这事说出来苏白会被接着追问，被她们为难。

  但出了屋后就有点后悔了，她开始怀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与苏白有关，如果汪玉田之死和苏白有关，那她母亲的死会不会也与苏白有关呢？

  她甚至还想到了苏白是被她母亲接进孔府的，只有她母亲最了解苏白，难不成苏白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白听得直眨眼，二小姐文文弱弱的，想法还真不少，思路够开阔，而且推断出了一些要点。

  “你怎么说的？”苏白问孔曼。

  孔曼既然能跑到这里来对自己说这些，说明她对自己是信任的，但苏白想听她亲口说出来，以便做下一步的打算。

  “我能说啥，只能说她胡猜乱想呗。”

  孔曼虽然这么说了孔云，但她明白，孔云的疑虑并没打消。

  “我又对她说，我会帮她留心这件事，让她暂时不能和府里任何人乱说。”

  孔曼告诉苏白，两姐妹关系一向很好，孔云很听她的话。

  “做得对，”苏白夸了孔曼：“这件事既然发生了，我也会想办法查清的，我得向二小姐证明我的清白啊，对吧？”

  好虚伪，苏白已经快要不认得自己了。

  “一会儿我回去就告诉她，她一定会高兴的。”孔曼听苏白要自证清白，自然也很高兴。

  她和二小姐一样，都看不惯那几位姨太太，特别是三姨太和四姨太。

  “五姨娘和六姨娘呢，怎么样？”苏白借机向孔曼了解一下五姨太和六姨太。

  在孔曼看来，五姨太总的来说还说得过去，除了抠门爱钱之外，人倒不算坏。

  戏子出身的六姨太在很多地方都与孔府的人格格不入，要不是老爷的服丧期未满，她早就开始嚎上了。

  “嚎？”

  是吊嗓子，这个六姨太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吊嗓子，这倒省事，孔府连公鸡都不用养，不缺打鸣的。

  这一句把苏白逗笑了，大小姐很有幽默感。

  “我爹没了，她一声都没哭过！”孔曼忿忿地。

  这一点，苏白太能理解了，六姨太还不到三十岁，进孔府做姨太太还不到一年，和老爷并没什么感情。

  再说了，当初是怎么进的孔府还很难讲，没准是老爷把人家从戏班子强行霸占过来的呢。

  “今天二老爷宣布涨月例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没？”苏白觉得自己该对孔曼好些了，借此机会把关系拉得再近些。

  “是二叔定的还是大嫂你定的要给各房涨月例？”

  苏白犹豫了一下告诉她，是她和孔琛一起商量后定的，当时就想到将财产转让给军队后府里人会有想法，为了能让大伙觉得这么做将来孔府的日子会更好，才涨了这么多月例让大伙先感受到点甜头。

  苏白发现自己撒谎的能力越来越强，到了完全不用打草稿的地步，张口就来。

  对孔曼这么说也有面子作怪的原由，想向她表明自己不是被孔琛逼的，自己还是孔府大当家的。

  孔曼对涨月例是有看法的，特别是二少爷孔南伟和三少爷孔南周，她认为给他们每月10块大洋都不应该。

  苏白眼珠转了转，大小姐也知道这两个少爷不是老爷亲生的？

  据二太太说，此事的实情只有她一人最清楚，她甚至知道三姨太和四姨太的姘头是谁。

  孔岱也知道一些，他一直在替老爷查这件事的实据，却始终没能查到。

  孔府这么大的丑事，在没得到确凿的实锤证据前，肯定是不能昭告全府的，大小姐应该也只是停留在怀疑阶段。

  苏白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分而治之。

  这是日不落帝国在无力统治世界后，逐步退出它在世界各处殖民地时采取的一个恶毒策略，承认各殖民地独立的同时，在宗教、民族和地界等诸方面故意留下隐患，造成各殖民地独立后不可调和的冲突，他们趁乱取利。

  如巴以、印巴克什米尔……数不胜数。

  自己何不借鉴一下，让孔府内部生乱互斗，从而无暇顾及自己呢？

  “为什么你觉得二少爷和三少爷连10块都不应该拿，你知道他们的身世有……”点到为止，苏白故意说了半句话。

  大小姐孔曼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你也听说了？”

  “我不但听说了，我还知道这件事的实情。”

  “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个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孔曼确实只是怀疑，苏白的判断是正确的。

  “是真的。”有这三个字就足够了，苏白在孔曼表示出震惊之际紧接着嘱咐她，不要声张，对二小姐也不能讲。

  既然老爷留了遗嘱让苏白照顾全家，那就包括了给几位弟弟妹妹娶媳妇办嫁妆的内容。

  苏白向孔曼承诺，她会给大小姐和二小姐找个好人家嫁出去，那两位少爷她是不会管的，至于三小姐和四小姐，年龄还小，世道这么乱，考虑得过早也没用。

  真到了她们该出嫁的时候，自己早就和孔府没关系了。

  其实对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承诺也只是说说，拉拢一下人心而已。

  “你去和云云聊聊，她表舅这件事我一定会帮她查明白的，她娘不在了，我不会不管她，让她开心点，你没事的时候多带她逛逛街，有喜欢的衣服和首饰就买下来，钱不够用就来找我。”

  孔曼替妹妹谢过大嫂后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苏白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发起了呆。

  二小姐心里的疑团解不开，终究会出大事的。

  自己这一通骗人的安抚，可保她暂时不会将汪玉田这事说给别人，下一步呢？

  不能把二小姐也杀了吧？

  绝不能。

  苏白发现自己不觉间变得残忍了，先杀汪玉田，马上要杀江神医，都没有过多少犹豫。

  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不死，自己就得死。

  可二小姐太无辜了，爹娘都没了，在孔府无依无靠，说什么自己也得留下一点点善心，不能杀她。

  那也得想个办法化解这个潜在的危机，不杀人又要让人闭嘴，这确实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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