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黎静婉想起了早上的事，“这是你用来削竹子的刀？”

  黎定铮点了一下头。

  黎静婉明白过来，早上她夸了这刀很锋利，估计黎定铮以为她喜欢，就当做谢礼送给她。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有好东西总是第一个想到自己，黎静婉哽咽了一下，笑了笑，“谢谢阿憨。”

  她拿起小刀，很珍惜地握在手里，声音很轻，“谢谢弟弟。”

  -

  两天后，白管家回到庄子，果然带来了白依依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白老夫人让白依依马上回塔城。

  “真的？”尽管黎静婉早就分析过她很快就能回去，但听到愿望成真，白依依还是有些不相信。

  “白伯伯，祖母是怎么说的？”

  白管家笑道，“老夫人看了大小姐您写得万寿图，当场就掉了眼泪，她说她知道您一直很孝顺。”

  “您离开这段时间，老夫人一直很想您，希望您早点回去陪她。特别是过几日就是她的寿辰，您作为嫡长孙女，怎么能缺席？”

  白依依激动得快说不出话，看向黎静婉。

  黎静婉对她微微一笑，心里也很开心。

  她马上就可以回到塔城，带回找到弟弟的好消息，然后再和项明方他们一起来接黎定铮。

  “我也很想祖母。”白依依脸上的兴奋藏不住，“白伯伯，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就走。”白管家道。

  “六日后就是老夫人的寿辰，她今年预备提前两天摆戏台请族里的人来听戏。从庄子回塔城就需要一天半的时间，所以明天走刚好赶得上。”

  “那就明天。”白依依没意见，她也想早点回去，“我反正没什么行李，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给祖母准备的寿礼。”

  白管家有些意外，“大小姐还备了其他寿礼？”

  “对，这两天准备的。”白依依按照黎静婉教她的话说，表现得很平静，“只是一些黑枸杞。”

  黎静婉立即接上，“白管家，这些黑枸杞是大小姐亲自去后山摘得，花了一天的时间，小姐的腿到现在还是酸痛的。”

  “小婉，这些就不用说了。”白依依很懂事道，“我作为孙女，为祖母做点事算不了什么。”

  两人配合演了一番戏，白管家听后果然十分欣慰。

  在白府，他和白老夫人详细说了万寿图是白依依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写完，并且最大的“寿”字乃是白依依用自己的血加入墨汁中所写。

  白老夫人感慨良久，觉得白依依终于改了性子，明事理，不枉她这次受到的磨炼。

  白管家相信，等白老夫人再收到白依依亲自去摘的黑枸杞，她到时候肯定不会再信陈氏和白璃萱对大小姐的挑拨和污蔑。

  他这一辈子都在白家做事，看得比谁都清楚。

  白依依只是性子急躁，但心地很善良，绝不会是陈氏口中的蛮横无理。

  所以白老夫人派他来庄子时，他十分乐意，不只是因为以前受过白依依娘亲的恩惠，也是他希望能尽力帮助白依依，早日回到塔城。

  如今看来，一切都值得。

  不过，这段时间白依依的改变，也要多亏了小婉这个丫鬟。

  白管家于是道，“小婉，你也去收拾行李，明天和大小姐一块回塔城。”

  “小婉自然要和我回去。”白依依一脸理所当然，“白伯伯，我回塔城后也让小婉做我的贴身丫鬟。”

  “当然。”白管家笑道，“大小姐您说了算。”

  因为第二日一早就得出发，黎静婉下午找了个借口去看弟弟。

  黎定铮正一个人在院子里晒草药，见到她只是看了一眼，又继续做事。

  “阿憨，我明天有事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过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来。”黎静婉走到他旁边，“到时候我带其他人一起来看你。”

  以后，她就不会丢下弟弟一个人。

  黎静婉这几日已经习惯了黎定铮的沉默，他不说话就帮他一起翻晒草药，直到时间不早了才起身。

  “阿憨，我回去了。”黎静婉拍了拍手掌上的草药屑，“你去后山采药要注意安全，不要爬太高，下雨天不要去。”

  本以为黎定铮还是不回答，结果他跟着黎静婉走到院门口时，突然道，“路上，安全。”

  黎静婉一愣，随后笑出来，用力地点头，“嗯，我一定注意安全。你放心，我身上还带着你送我的小刀。”

  -

  天刚擦亮时，马夫就一甩马鞭，回塔城白府的马车开始往庄子外走。

  马车上一共四人，马夫和白管家坐在外面驾车，白依依和黎静婉则在车厢里。

  虽然起了个大早，白依依格外兴奋，不停地往外看。

  “小婉，我来得时候觉得外面光秃秃的，难看死了，现在我倒觉得风景还行。”

  黎静婉笑道，“小姐，那是因为您的心境变了，所以看同样的东西就会有不同的感受。”

  白依依关上车窗，转身看着她，神色突然严肃起来。

  “小婉，你到底是谁？”

  黎静婉心里一惊  ，难道白依依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不答反问，“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不是一个普通的丫鬟。”白依依眼里带上猜疑，“你不会是哪个王府偷跑出来的吧？不然，你怎么懂这么多？”

  虚惊一场，黎静婉失笑，“小姐，奴婢到底比您大接近一轮，再怎么愚笨也多少有点见识。”

  白依依也笑出来，“我觉得你比白伯伯知道得还多呢。明天回到府里，你先帮我灭灭陈氏和白璃萱的威风，我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黎静婉没立即答应，而是道，“小姐，您放心，奴婢会帮您的。”

  回到塔城，她自然不能陪着白依依了，不过她会帮着这个女孩夺回她属于的一切。

  一开始的兴奋劲过后，白依依就开始犯困了，虽然马车走着抖，她还是睡得很香。

  黎静婉却睡不着，靠在马车壁一边用布擦着小刀的刀刃，一边想着接回弟弟后的安排。

  快到黄昏时，马车速度慢下来，项明方和白依依说现在要去途中的一座小城找客栈歇息一晚，明天再出发。

  这和来时是同样的安排，白依依没有异议，“正好我也饿了，白伯伯，还有多久到客栈？”

  “最多一个时辰。”白管家回答，“现在黑得早，大小姐，中途我们就不停了。”

  马车继续前行，黎静婉打开车窗欣赏着黄昏下的西北天空，和她刚到塔城时看到的一样的壮观。

  白依依也凑过来看，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话。

  突然，黎静婉听到一阵规律的声响，“小姐，您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白依依疑惑道。

  “轰隆隆的声音。”黎静婉侧耳凝听，声音越来越大。

  白依依此时也听到了，“嗯，确实有，是什么？”

  “马蹄声！”黎静婉顿时反应过来，“是马队的声音。”

  夹杂在这阵马蹄声中的，还有口哨和人群的欢呼呐喊声。

  黎静婉顿时变了脸色，这里可是盛朝和西戎的边境...

  “哪里的马队？”白依依问。

  黎静婉已经顾不得和她说了，往前倾身要去开车厢门，白管家抢先推开，神色慌张，“是西戎的军队，他们过来了。”

  黎静婉心中一沉，应该是这支西戎军队抢劫了附近的村庄，现在要回去，结果和他们碰上了。

  她立即道，“别掉头，快往旁边走。”

  白管家还算镇定，连忙让马车夫转向，“大小姐，小婉，你们坐稳了。”

  “西戎军...”白依依吓得六神无主，“他们...他们可是要杀人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小姐，别担心。”黎静婉抓住她的一只手，心里一片焦灼，微微推开车窗往后看。

  马蹄声并没有远离，反而更响亮了，西戎人追了上来。

  这时，前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名西戎骑兵，正拉开弓对着他们。

  黎静婉吼道，“往右转，身子压下！”

  但已经来不及，西戎骑兵手上的箭直直地射进了马车夫的胸膛，伤口的鲜血喷溅在车门上。

  “啊——！！！”白依依吓得大叫。

  马车夫被一箭射死，掉下马车，好在白管家关键时刻握紧了缰绳，拼尽全力让马转向，往右手边的树林跑去。

  西戎骑兵并没有放弃，狂笑着追来，同时朝马车放箭。

  箭矢扎在车壁上，每一声都让白依依身体一哆嗦，仿佛这声音是死亡的号角。

  黎静婉虽然也很怕，可她必须保持镇定，一直往窗外查看地形。

  马车跑进树林，林子里树木密集，可以对骑兵造成阻碍，但同时也阻挡了马车的行进。

  马车的速度慢了很多。

  他们只能弃车逃跑，但两条腿怎么能从西戎骑兵的铁蹄下逃走？

  黎静婉拼命想着办法时，一声明显的闷哼传来，是白管家的声音。

  她立即往马车前看，果然是白管家中箭了，身上的衣服已经染红一大片。

  想来是他刚才驾车时就中了箭，一直忍到现在。

  黎静婉赶紧推开车门，拉紧他手里的缰绳，马车刚停下，白管家就支撑不住地栽倒在地。

  “白管家！”

  “白伯伯！”

  黎静婉和白依依连忙跳下马车，白依依哭得全身颤抖，“白伯伯，你别吓我，你别丢下我...”

  白管家脸上毫无血色，生命正从他身上快速流逝。

  “大小姐，不怕...您不会有...有事的...”

  撑着最后一口气，他看向了黎静婉。

  “小婉...把大...大小姐带回...带回塔城，答应...答应我...”

  “嗯。”黎静婉咬紧牙关，眼泪随着点头的动作落下。

  “好...快...快走...”白管家说完这几个字，头歪向一旁。

  “白伯伯！”白依依撕心裂肺地大喊，可不会再得到他的回应。

  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黎静婉由不得伤心，瞧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反身从车厢里拿出一个包袱，一把拉起白依依，“走。”

  “小婉，去哪里？”白依依脸上挂着泪，“白伯伯还在这里。”

  黎静婉几乎是拖着白依依来到小土坡下，把她按着蹲下，再把包袱扔进她怀里。

  “小姐，你躲在这里。等会儿不管有什么声音，千万别出来。至少等半个时辰，你出林子后往西走，包袱里有银票和干粮…”

  “你呢？”白依依听出黎静婉的安排不包括她自己，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小婉，我们一起。”

  “不行，他们会搜的。”黎静婉摇头，“小姐，我会骑马，我引开他们…”

  “不，不…”白依依手上用力，眼泪直掉“你不要去，那些人会追你…”

  “如果我不走，我们两个都得死。”黎静婉加重语气，“我引开他们，若是我回来了，我们一起进城，若半个时辰后我没回来，你就先走。”

  “我答应过白管家，一定让你回塔城…”

  “我和你一起，小婉，我们一起…”白依依哭得要断气，极度的恐惧和不舍占据了她的整颗心。

  “别哭了！”黎静婉第一次在她面前吼出来，“我引开他们也是为了搏一条生路。”

  “小姐，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如果一个人回到塔城，一定要帮我传达。”

  白依依眼里大颗掉泪，哭声小了很多。

  黎静婉反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的真名叫黎静婉，阿憨是我十年前失踪的亲弟弟黎定铮。”

  “你去塔城边境集市找顺昌商行的项明方，让他去接阿憨，再找许大夫为他治病。”

  白依依被这番话震惊得忘记了哭泣，眼睛大睁着，“你…”

  马蹄声越来越近，黎静婉来不及多说，“小姐，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白依依点头，“小婉，你别…”

  “快躺下。”黎静婉低声叮嘱，甩开她的手，跑到马车边快速解下绳子，利落上马。

  在西戎骑兵刚要接近时，她一甩马鞭，故意大喝两声，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果然，两名骑兵被响动吸引了注意，凑近几步发现马车车厢里并没有什么东西，旁边躺着一个中箭已死的男人。

  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然后朝着黎静婉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白依依躺在地上，怀里紧抱着包袱，听着远去的马蹄声默默地流泪，“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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