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想和你无关的事情，仔细又头疼。”钟贵妃劝道，“那些人是自作孽，不可活。”

  宋轻妍此时没话找话，“表舅，您知道这件事吗？”

  楚廷煜点头，“嗯。”

  “轻妍，你表舅岂止是知道，那可是十分清楚。”钟贵妃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

  “他呀，专门为了武安侯府的事进了好几次宫去找皇上。平日本宫想见他，派人请都不愿意来呢。”

  “母妃...”楚廷煜有些无奈，知道她又要开始说了。

  看到钟氏外孙女都这么大了，而楚廷煜还没有成亲，钟贵妃不由抱怨。

  “煜儿，你若是对自己的婚事有这么上心，我也该有轻妍这么大的孙子了。”

  楚廷煜解释，“母妃，黎家世代守卫西北，镇远将军又曾教导儿臣。如今镇远将军的女儿遭难，于公于私，儿臣都不能坐视不理。”

  钟贵妃依然不满意，“你帮他们，和你娶妻生子可有冲突？”

  闻言，宋轻妍脸上露出一丝羞涩，飞快地看了楚廷煜一眼，又收回眼神，手里的手帕却抓紧了一些。

  楚廷煜最怕母妃提起此事。

  他多年前发过誓，没有完成誓言，绝不成亲。

  但钟贵妃只着急他的婚事，不仅说个没完没了，最后通常以哭泣结尾，又要哄劝大半天。

  “母妃，您不是让我把许蕤也带进宫吗？他还在偏殿候着。”

  楚廷煜庆幸许蕤在，“还是先让他替小姨看看吧，若是晚了，宫门可要落钥了。”

  钟氏也顺势道，“是啊，娘娘，既然靖王特意把大夫也带来了，就不要让他久等。”

  钟贵妃想起此事，只好作罢，命人把许蕤带进来。

  许蕤行礼后打开药箱，请钟氏移步到桌旁，方便把脉。

  钟氏见楚廷煜还在，于是建议他们几人可以去旁边说话，不用在这里等着。

  钟贵妃赞同。

  她留下陪钟氏，让楚廷煜带着赵芸樱母女去后面的花园转转，等会儿一起用晚膳。

  钟贵妃深受帝宠，赏赐不断，翊坤宫修得豪华，自然连宫里的小花园也不一般。

  里面种满了奇珍异草，不论哪个季节，永远是鲜花绽放，欣欣向荣之景。

  即使和御花园相比，也不遑多让。

  楚廷煜虽然带着赵芸樱母女来游园，却很少说话，只是例行公事带她们走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凉亭。

  凉亭修在通风处，为防夏日蚊虫，已经挂上了薄纱。

  稍有微风，花香便透过薄纱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从进入翊坤宫开始，宋轻妍眼里的歆羡一直没下去过。

  她家是皇后外戚，父亲和祖父皆在地方任要职，她从小自然是锦衣玉食，见过不少好东西。

  但进了京城她才知道天外有天。

  此时刚坐下，她看了一眼薄纱，表情惊讶。

  “娘，这是香云纱，薄如蝉翼，轻如浮云。听说一年只能产两匹，这亭子的用量，至少都得五六匹香云纱，贵妃娘娘这里真好。”

  赵芸樱笑笑，“贵妃娘娘用得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楚廷煜却皱了皱眉。

  一间凉亭便用如此昂贵的香云纱做围帐，实在是过于奢靡，又显得张扬。

  这些年西北一直断断续续在打仗，朝廷军费支出十分巨大。

  他得提醒母妃，节省用度，不要劳民伤财。

  赵芸樱本身是谨慎内向的性子，现在楚廷煜不开口，凉亭里便安静下来。

  宋轻妍放下茶盏，不愿错过和他相处的机会，想了想道，“表舅，您熟悉武安侯府的事情，那您知道林氏被抱走的女儿还能找回来吗？”

  她其实对武安侯府的事情没多大兴趣，不过是借以和楚廷煜多说上两句话。

  楚廷煜摇头，“不好说。”

  “是很难找吗？”宋轻妍问。

  这个问题显得很幼稚，赵芸樱忍不住笑了。

  “妍儿，林氏的女儿和我是同一年出生的。我今年三十一岁，也就是说林氏的女儿被带走了三十一年，想要找到她，比大海捞针还难。”

  “但是总有办法吧？”宋轻妍看向楚廷煜，“表舅，林氏在找她女儿吗？”

  “在。”楚廷煜点头，“我也在帮忙找。”

  宋轻妍立即露出崇拜的神色，“若是有表舅帮忙，肯定能找到。”

  楚廷煜却道，“不，并不容易。”

  因为林氏的女儿和她同一年出生，赵芸樱对此事有些兴趣。

  “王爷，要找到三十一年前的人，可有什么法子？”

  找人并不是机密，楚廷煜没有隐瞒。

  “当年为林氏接生的稳婆知道内幕，但她离京多年，我已经派人去她的家乡找她。同时也在调查林氏生产当年，京城内外是否有男婴失踪或者被收养的女婴。”

  “这倒是好办法。”赵芸樱听得点头，说着端起茶盏。

  宋轻妍却有疑问，“表舅，若是找到了三十一年前被收养的女婴，如何判断她就是林氏的女儿？”

  楚廷煜道，“林氏说她当日看过女儿一眼，记得她身上有一处胎记。”

  为了多说两句话，宋轻妍假装有兴趣，刨根究底，“什么样子的胎记？”

  “蝴蝶形状。”

  刚说完，正在喝茶的赵芸樱突然发出了一串咳嗽，“咳咳咳...”

  “娘，您怎么了？”宋轻妍吓了一跳，伸手替她拍背，“没事吧，娘？”

  “没事，只是被茶水呛了一下。”赵芸樱放下茶盏，拿出手帕擦嘴，有些不好意思。

  “靖王殿下见谅，唐突了。”

  “无妨。”楚廷煜道，同时提醒，“女子身上的胎记属于私密的事情，不宜对外说起。”

  宋轻妍连忙点头，“表舅您放心，我就当没听过。”

  因为赵芸樱的咳嗽，林氏寻女的问题就告一段落。

  宋轻妍又开始问其他问题，楚廷煜表面耐着性子简单回答，心想还不如听钟贵妃催他成亲。

  而赵芸樱却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有些心不在焉。

  -

  晚膳结束后，楚廷煜送钟氏祖孙三人回到京城的府邸。

  自从知道他们要进京，钟贵妃便早早地命人准备好了住处。

  楚廷煜婉拒了钟氏请他进去饮茶的提议，忽略宋轻妍看向他的眼神，人一送到就离开。

  上了马车，他就吩咐天喜，若是钟氏几人有事来王府找他，就说他忙于公务，让徐管家去处理。

  天喜笑嘻嘻道，“主子，您是觉得宋姑娘怕宋姑娘找您吧？”

  楚廷煜瞟他一眼，淡淡道，“你既然这么会说，以后你去应付她。”

  “小的说错了。”天喜赶紧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小的回去就通知徐管家。”

  楚廷煜闭上眼，没搭理他。

  天喜撩开马车窗帘，往外一瞧，“咦，这不是乐懿县主...”

  果然，话未说完，楚廷煜就睁开眼，身子前倾，想要往外看。

  天喜连忙把话说完，“是乐懿县主的家...主子，经过将军府了。”

  看着楚廷煜投来的眼神，他打哈哈道，“原来钟夫人住得地方离将军府还挺近的...”

  楚廷煜坐回去，继续闭上眼。

  今日被宋轻妍吵了这么久，有些头疼，但是刚才天喜提到了黎静婉，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想到他们不久就一起出发去西北，边境压力可能引发的战事带来的压力，也无端地少了几分。

  -

  赵芸樱坐在梳妆台前，丫鬟刚给她卸完头饰，宋轻妍就推门而入。

  “娘，我有话想和您说。”

  “什么事，妍儿？”赵芸樱转过身。

  宋轻妍没立即说，而是先让其他人下去。

  赵芸樱好笑道，“到底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

  宋轻妍拉着她一起坐在美人榻上，双手环住她的左臂，撒娇道，“自然是秘密。”

  赵芸樱点了点爱女的脸，“现在没其他人了，那你说吧。”

  宋轻妍还没开口，脸蛋却红了，有些羞涩道，“娘，您觉得...觉得靖王殿下...如何啊？”

  赵芸樱没多想，“自然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果然能深受皇上器重。”

  “那他为什么一直不成亲？”

  “我听你外祖母说过，据说是因为大皇子。”

  “大皇子？”宋轻妍疑惑，“不是早就死...早就不在了吗？”

  赵芸樱点头。

  “大皇子战死于和沙戎国的一次交战中，靖王和大皇子兄弟感情很好。他便立下誓言，一日不打败沙戎国，他就一日不成亲。”

  “靖王平日在西北待得时间多，今年他回京，也是贵妃娘娘多次要求，让皇上发了圣旨，他才回的。”

  “原来如此...”宋轻妍点点头，“但是我瞧着贵妃娘娘，一直在催着表舅成亲呢。”

  赵芸樱一笑，“你表舅比我小五岁，如今你都十五岁了，他还未成亲，贵妃娘娘当然着急了。”

  说着又道，“你不是要说秘密吗？难道就是问这个？”

  宋轻妍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羞涩更深了几分。

  “娘，我今日见到表舅，对他...念念不忘，我想...”

  她大着胆子说完，“我想嫁给他。”

  赵芸樱一惊。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十分宠爱，宋轻妍也被宠得有些骄纵，向来大胆。

  但她直接说出要嫁给楚廷煜的话，赵芸樱还是吓了一跳。

  “妍儿，你在说什么？他是你表舅。”

  “表舅怎么了？”宋轻妍无所谓。

  “表舅和表外甥女又不是不能成亲，而且靖王只比我大十一岁。他现在没娶妻，我也没婚约，有何不可？”

  “不行。”赵芸樱摇头，“妍儿，京城里有更多合适你的人家。”

  钟氏这次入京，带上宋轻妍，其实是为了给她寻一门好的亲事。

  宋轻妍已满十五岁，到了适婚年龄。

  京城豪门世家多，而且又有钟贵妃在，宋轻妍能选择更好的人家。

  “再合适也没有靖王合适。”宋轻妍从小到大想要的几乎都能被满足，现在赵芸樱断然拒绝她的想法，她的语气变得强硬了一些。

  “妍儿，你以为嫁给皇子就很好吗？”

  “当然好。”宋轻妍断然道，“娘，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要不然，您和外祖母也不会带我进京挑选人家。”

  “靖王一表人才，是朝中唯一的亲王，位高权重。他是我的表舅，我嫁给他就是亲上加亲，贵妃娘娘也愿意。”

  “而且，我就是喜欢他，我只嫁给我喜欢得男子。”

  赵芸樱本来就有些头疼，听到她这番话，觉得更加头痛。

  “妍儿，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可知道...”

  虽然只有她们两人在，她还是压低了声音。

  “如今有几位皇子已经成年，皇上却没有立太子，哪个朝代没有储君之争？靖王是唯一的亲王，注定更加显眼。”

  “我们为你挑选一户好人家，你做正头娘子，有贵妃娘娘撑腰，夫家自然敬重你。甚至纳不纳妾也由你说了算，岂不是更好？”

  宋轻妍听得愈发不高兴，直接站了起来。

  “娘，我不嫁其他人，我只想嫁给靖王。”

  赵芸樱无可奈何，耐着性子道，“妍儿，这岂是你想嫁就能嫁的？”

  “所以我来告诉您，您和外祖母帮忙和贵妃娘娘说嘛。”宋轻妍又撒起了娇，“娘，您帮帮女儿吧，娘，您对我最好了，求求您了...”

  赵芸樱被她吵得心烦，但又硬不起心肠，只好先缓和。

  “妍儿，我们今日才到京城，贸然去说，岂不是显得太猴急太没礼数？此事不急，从长计议。”

  宋轻妍一听，就知道赵芸樱肯定会答应，顿时露出笑容，“娘，您果然最疼我。”

  “但是您要尽快去说，不然哪天贵妃娘娘就找了其他女子了。”

  赵芸樱胡乱地点头，应付了两句，恰好丫鬟说沐浴已经准备好了，她便顺势让宋轻妍去休息。

  宋轻妍离开后，丫鬟来替她更衣，赵芸樱却摇头，“我自己来，你们出去吧。”

  丫鬟关上门，赵芸樱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天热衣衫单薄，她伸手扯开衣领，露出了脖子下的一片肌肤。

  赵芸樱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一个蝴蝶形状的胎记赫然出现在她的右边锁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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