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谢桉的视线太明显，又或许是因为他大部分的心神仍旧停留在对方身上，因此，即便谢桉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他就能立刻捕捉到那束目光。

  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的谢桉，就这么和侧眸望过来的林星言四目相对，拢着月华似的眸子凝注在她身上。

  “你有话跟我说？”

  虽然是疑问句，却因着他清冽的嗓音和无起伏的语调，听起来更像是肯定句，且不容置喙。

  这个时候再匆忙否认，会显得很刻意，还不如直接顺水推舟。

  想清楚后，谢桉指了指那半罐啤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忽然想起来，这个好像还没有记账。”

  “我记过了。”林星言说着，走过来将账本放在谢桉面前的柜台上。

  谢桉指腹压住纸张一角，大致扫了一眼，却见这罐果啤被记在了林星言的账上。

  “这是我请你的，你怎么记到自己身上了？”

  “不用你请。”

  林星言本意是不想让谢桉为他花钱，但这话说出口，就有种他是在嫌弃谢桉，且看不上她送的东西的意味。

  “……”

  谢桉复杂地看了眼林星言，只觉得他的情商之路，依旧任重而道远。

  不过，这才是他嘛。

  已经定型了的性格和习惯，即便有了想要改变的意愿，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能摒弃掉。

  要是林星言真的因为她那番劝说的话，转眼间就变得舌灿莲花，那简直就是鬼故事了。

  不管怎样，情商为负，说话噎死人不偿命，也总比不知不觉就变态发育的类型安全太多了。

  这般想着，谢桉自晚饭后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表情都轻松自然了许多，唇角微扬。

  “原来你不喜欢被请客啊，我知道了，之后不会再做了。”

  听了谢桉的话，林星言眉头微皱，清冷的深咖色眸底像是结了霜，清绝的面容在此时更冷淡了些。

  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把谢桉请他的啤酒记在自己账上的这件事，不仅不会让谢桉觉得他有绅士风度，甚至还会令对方误解他不喜欢被她请客的话，那还不如直接接受。

  林星言垂下浓密的眼睫，将账本重新拿过来，当着谢桉的面，将他的名字划掉，笔触锋利，随后面无表情地在一旁重新写上了谢桉的名字。

  “喜欢。”他说。

  喜欢被谢桉请客。

  所以，啤酒这顿，必须要记到谢桉的账上。

  “已经改回来了。”

  嗓音又清又冷，像是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干净之余又透着微冷。

  外卖订单的通知骤然响起，将两人之间奇异的氛围打乱。

  谢桉不打算再在上个话题上纠缠，她原本想亲自去打包货物，但这个时候进来了几位顾客，她需要留在柜台收银。

  见谢桉忙不过来，林星言自觉接过刚打印出来的小票，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我来。”

  两人重新进入工作状态，等空闲下来的时候，距离夜班结束也只剩十分钟了。

  林星辰正坐在电脑前，核对销售数据和进货记录，谢桉则已经开始提前清洁整理柜台了。

  临走前要将店内打扫干净，如果隔天被店长发现店里乱糟糟的话，会扣他们薪资的，与之相反，干得好的话，会适当加奖金。

  地面不算太脏，根本不需要多费力清扫，直接拖地就可以了，林星言将数据核对完，合上电脑后，就进到盥洗间冲洗拖把了。

  谢桉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手机屏幕，还有五分钟。

  刚将手机放下，就又走进来一位顾客，浓郁刺鼻的酒精味与劣质香烟味扑面而来，谢桉被呛得微微皱眉。

  这位中年男人显然醉得不轻，脸上是不正常的红，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身上的衣服也很凌乱。

  他单手拍在谢桉面前的桌面上，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咧开嘴，对着谢桉打了个酒嗝，酒精香烟夹杂着混沌的食物味道，恶臭不堪。

  谢桉被恶心得差点把晚饭吐出来，下意识就要往后退，但为了避免激怒这个男人，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男人不耐烦地又拍了几下柜台，戾气很重，朝着谢桉大喊。

  “给我拿几瓶酒！”

  “先生，您要买哪一种？”

  谢桉指了指身后的一排样品酒，礼貌的询问这位难缠的客人。

  酒瘾上来了，醉汉显然非常焦躁，他狠踹了几脚柜台，破口大骂：“我他妈哪知道买哪种？你干这行的不会给我推荐几瓶吗？！”

  谢桉深吸了几口气，保持着笑脸，从柜台里拿出了几款，一边介绍一边给对方展示。

  醉汉一看到酒，三角眼里就冒出光亮，他甚至懒得再听谢桉讲解，随手拿过两瓶，当场就拆了包装喝了起来。

  两瓶烈酒很快就空了瓶子，醉汉十分不尽兴，伸手又要来拿，谢桉却抓住了瓶口，一脸为难道：“先生…您还没有付钱。”

  不知道这话戳到男人哪一方面的痛脚了，他顿时变得格外暴戾，猛地抢过谢桉手里的白酒，下一秒就砸在了柜台上。

  玻璃碎片和酒水四溅，酒水打湿了谢桉，锋利的玻璃也擦伤了她的侧脸和双手，血珠从细长的伤口渗出。

  半个玻璃瓶还在神情癫狂的醉汉手里，摇晃着对准谢桉的脸，情绪激动地朝她吼着污言秽语。

  “他妈的！他妈的！都是婊子，都他妈是贱人！一个个张口闭口都是钱，你怎么不去死！？等你死了我再给你烧纸钱！！”

  谢桉后退了几步，面色已经惨白，可柜台与墙壁总共就那么点空间，她退无可退。

  却不料她这个闪躲的动作，明显更激怒了男人，他赤红着眼，眼里全是怨毒。

  “臭婊子！你还敢躲我！？”

  他撑着柜台，在暴怒中摇摇晃晃着那个带着利齿的酒瓶，带刃的风声响彻耳边。

  谢桉目光阴冷，从身后的柜子里抽出一瓶酒，动作快男人一步，眼见就要砸到他那张丑陋的脸，一根湿漉漉的拖把猛然横亘在两人之间，阻断了她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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