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岳的一番话，几乎是直白的把一切都摊开，说明白。

  有些人，表情不变，心里却开始大声骂娘。

  踏马的！

  到底是泥腿子，一点都不讲体面！

  说话留三分余地，不懂啊！

  说的这么清楚干嘛！

  你看看，有些傻子回过味来，已经开始细细琢磨我到底是真心支持太子，还是居心叵测之徒！你这……破坏朝堂团结！

  长孙无忌彻底放心了。

  他以为柳文岳有可能，也是和历史上那些狂生一样，只管提出问题，最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却没有任何实际的解决方法和能力，甚至房间有老鼠，建议直接烧了房间那种啼笑皆非的建议……

  柳文岳能看的这么透彻，这是好事儿！

  只是，他还不太满足，想要深入的聊一聊：“小郎君，这些泥腿子……就这么重要吗？这天下改来改去，不都一样吗？苦一苦百官……你觉得百官认可吗？”

  “老哥，你我往上数，几百年前，谁还不是泥腿子？这天下大事，哪一场缺了泥腿子参与？只不过，之前是单纯被野心家们利用罢了！可耻的是，有些野心家一样是泥腿子出身，可窃取到胜利果实之后，摇身一变，自动维护上等人的利益！

  他不仅仅不认可泥腿子们的奉献，甚至会觉得是自己够聪明，所以才拿到上等人的身份！

  泥腿子是真踏马惨！

  每次想要改变点什么，都会被现实教做人！

  其实只要泥腿子们紧密团结在起来，能扫清一切的牛鬼蛇神！

  ……百官？他们算个屁！敢反动，就让他们陷入泥腿子们的汪洋大海！让他们见识一下，泥腿子们的恐怖力量！”

  柳文岳言语间愤愤不平。

  无数人琢磨起来……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可是圣人说的！

  泥腿子的力量？

  没见过……

  他们有力量吗？

  怕是泥腿子都不确定，他们有什么力量……

  “行了，别干了，开饭啦！”柳文岳看一眼日头，厨房的饭香味传来，便招呼一声。

  匠人们停下工作。

  三三两两的去吃饭，一边走还一边讨论某个部件、结构，怎么能更好的优化一下。

  一人抱着一个大海碗，蹲地上吃饭，粟米饭上盖着菜都冒着油花，而且，一人还有一块把子肉，都是大肥肉片子……

  吃完饭，热水倒入满是油渍的碗，就当喝汤了，争取不浪费一点油花。

  一边晾水的时候，抽空汇报每个人的工作进度。

  争取让柳文岳感觉到物超所值……

  每个人很真诚，很真心，甚至恨不得给柳文岳磕一个！

  干了大半辈子匠人，就没遇到过这种待遇！

  柳文岳笑的很勉强。

  你给我干活，我让你吃好喝好，这本就是应该的。

  只要我不亏钱，最好能稍微挣点就行了呗，难不成疯狂试探你们的底线，疯狂实验人体需要多少能量活下去，给你们饿不死的钱，除此之外，都是我的利润？那我还算是人吗？

  甚至亏点也无所谓，做生意嘛，有赔有赚很正常！

  这玩意儿本质就是赌，就应该有输有赢，怎么还能赢的都是我的，输的转移到你们头上……那我生儿子都担心有没有皮燕子。

  哎……

  “看到没有，这就是泥腿子……他们甚至担心我吃亏1

  太可爱了……我怎么能吃亏呢！

  泥腿子们，他们求得不过是吃饱饭，他们有什么错！无数的上等人，就靠他们养着啊！可是，上等人一边吃饭，一边欺压泥腿子！你说这世界可笑不可笑？”柳文岳望向长孙无忌，无悲无喜，感慨道。

  长孙无忌沉默不语。

  所有大佬都沉默不语。

  明明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怎么被你这么一说……心里好像诞生了那么一丝丝的负罪感呢？

  此时此刻，李二心思又有点变了……

  以身为饵，引天下人入局，给太子活生生上一课，最后把活着的老臣子带走，将太子驯化成自己一样的皇帝……岂不美哉？

  就算他还坚定自己的想法，也不会如现在这般鲁莽！

  天下哪有什么万世不移的王朝！

  无非是长短罢了……

  最让李二高兴的是，柳文岳懂这里面的东西，几乎把自己想说不方便说的话，都说出来——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的鬼心思！

  要不是大家都是沙场杀出来的好兄弟，要不是你们大部分年纪比朕大，朕百年之后，想要留一个好名声。

  这几日，长安早已经血流成河！

  你们中的某些人，得凌迟才解恨！

  所以……柳文岳的脑袋，暂时还可以寄存在他的脖子上！

  不急。

  不急。

  实在不行，自己寿终正寝之前，算他一个名额！

  这段时间压在心头的事儿，如同一块大石头一般，此刻搬开了，他心情都舒畅了许多，甚至坊内各种作坊交织的独特味道，都没有那么刺鼻了。

  “小郎君，你看得清，看得准……既然如此，我……让孔方兄帮帮忙，替你在詹事府谋一个位置，如何？”杜如晦咳嗽着，一脸死灰色，走过来，语重心长的开口道。

  “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这都差临门一脚了，这要是撤了，不浪费了吗？”柳文岳说道。

  “之前，没人似你这么想过，如今思路有了，该做的事，自然有人去做，你有更广阔的未来……”杜如晦喘息几声，劝慰道。

  “……算了，我不放心。”柳文岳沉默一下，摇摇头。

  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很难。

  可是只要承认了，也就看开了。

  我也想做点什么改天换地的大事儿……

  可我做不到！

  我没有和世界为敌的勇气！

  我既担心失败的后果，又担心一切都没有意义，还担心胡乱操作，导致时间线变动，有可能让世界朝着坏的方向滑落……

  更让我无数次从午夜惊醒的是，我真的害怕时间长了，我会被时代同化，会慢慢变质。

  我知道一切，我有无数你们没见过的手段，我变质之后，谁能看清楚我肮脏的真面目？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面对我无懈可击的面具，一样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蛊惑着下等人，他们为我出生入死，他们会亲手奉上胜利的果实，如果我能把吃完的果核、果皮赏赐给他们，他们会更加忠诚的匍匐在我的脚下，哪怕是战死在前进的路上，他们最后一句遗言，怕是会告诉子孙，忠诚于我这个内心丑陋，看似高尚，实则卑鄙至极的家伙……

  那是多令人作呕的一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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