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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逼宫


  丹菲失魂落魄地回到宫宴中,就见韦皇后正把孔华珍召来身前,同她说话。

韦皇后近来有意将一个韦家女许配孔华珍的弟弟,于是对孔家分外热情。但是孔家看不上韦家爆发,只一味推脱。此时就算孔华珍好性子,也微微露出一点不耐烦之色来。

“珍娘不如留在宫中住几日吧。”韦皇后拉着孔华珍的手舍不得放,“如今皇子公主们都大了,纷纷出宫立府,我在宫里也寂寞。你陪我说说话,明日一道去终南山礼佛,如何?”

孔华珍哪里敢拒绝,只得应承了下来。

韦皇后便道:“这酒宴也无趣,你先随我去含凉殿坐一会儿吧。”

韦皇后离席,圣上也起身回寝宫,众宾客自然不好久留,纷纷告辞离去。

回含凉殿的路上,女典数落丹菲道:“真是心野了。取个玫瑰露,一走就是半晌。”

丹菲心不在焉道:“娘子误会了。我只是借机去更衣罢了。”

女典絮絮叨叨个没完。丹菲心神俱惫,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女典埋怨,“别仗着贺娄尚宫宠信你,便以为自己能接替她的班了。你这资历,想要升级还早着……”

咣当一声钟响,贯彻整个大明宫的上空。众人纷纷抬头张望,都一脸莫名其妙。

深更半夜的,敲什么钟?

柴尚宫却是最先反应过来,大叫道:“这是警钟!有人敲响了宫城上的警钟!”

一声响过,又是一声,越发急促而清晰,带着一股惊慌焦躁,传递到了大明宫的每个角落里。御园中夜鸟惊飞,从太液池的上空慌张地掠过。

“快去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韦皇后喝道。

“皇后!”忽而一列明火执仗的金吾卫奔来,单膝跪地道,“宫外有逆贼作乱,圣人担心皇后安危,特派臣等接您去神龙殿!”

“好,好!”韦皇后松了一口气,“珍娘一道来,我们快走!”

那金吾卫又道:“事急从权,还请皇后精简些宫人,方便疾行。”

丹菲蹙眉。孔华珍道:“让宫人在后面跟着就是,何必遣散?”

韦皇后却是更听那金吾卫的话,指了柴尚宫和丹菲她们几个近侍,道:“其余的自行回含凉殿去。”

丹菲看着一大群宫人散去,只余她们二十来个贴身服侍者,其中大半是妇孺,剩下几个内侍。而那些武人刀甲俱全,面目陌生。

宫人抬着凤辇和孔华珍的轿子匆匆前行,金吾卫分成两队,一队在前领路,一队押后。丹菲混在宫人队伍中,趁乱把身上钗环摘了下来,挽起了袖子,又解了一根长丝绦。

贺娄尚宫丢了一记白眼,“你又在折腾什么?咦,怎么走这边?这不是去神龙殿的路呀。”

话音一落,旁边一个侍卫刷地拔出长刀,一刀就将朝挡在前面的宫人倒。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丹菲一脚踢开贺娄尚宫,让她避过了刀锋,继而大吼:“有刺客!护驾——”

宫人们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霎时如无头苍蝇一般奔走。凤辇砰地一声落在地上,韦皇后尖叫一声,险些从凤辇里跌出来。

孔华珍的轿子也落了地。她其实之前心头就有疑虑,于是有了准备,此时便反应得快一些。她迅速爬了出了轿子,奔上了凤辇,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韦皇后。

带头的武将大喝一声,“捉拿韦氏妖妇者,赏金百两,官进三品!那小娘子乃是崔景钰那厮的未婚妻,一并拿下!”

十来名侍卫齐声大喝,拔刀朝着凤辇包抄而去。

韦皇后吓得惊叫连连,孔华珍亦是脸色惨白,却依旧以身护着韦皇后。

宫人仓促地反抗。可对方有备而来,又身强力壮。只见数刀齐下,宫人顿时就被砍死砍伤。一时鲜血四溅,场面惨不忍睹。

丹菲纵身扑向一个侍卫,手中丝绦缠住他握刀的手,窜至背后,勒住他颈项。狠狠一勒,将人放倒。她随即接住落下的刀,冲进杀圈。

丹菲身手敏捷灵活,使出斩马腿之法,一路前进,侍卫们一不留神就被砍断了腿筋,纷纷倒地。在那武将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丹菲已经冲进了包围,跳上了凤辇。

韦皇后忽见一个一身是血的人跳上来,吓得惨叫。

“皇后,是我!”丹菲一把将韦皇后拖起来,“请皇后和孔娘子随我突围!”

韦皇后到底是经历过大事之人,到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急忙在孔华珍的搀扶下下了凤辇。

又一个此刻此刻扑上来,丹菲斜里杀出来一刀砍倒,吼道:“朝北走!快!”

孔华珍半扶半拽着韦皇后,两人跌跌撞撞地朝北面跑去。

“不可让那妖妇逃了!”武将大喝,劈倒一个阻拦的宫人,紧追而来。

丹菲一连砍伤两个侍卫,随即抽身追上韦皇后两人。有几个略会些功夫的内侍跟了上来,同追兵又厮杀做一团。

眼看一个侍卫突破了包围冲上前。丹菲推开孔华珍,横着一刀,割了他的脖子。

滚烫的鲜血迸射,浇了她们一头一脸。孔华珍有生以来第一次眼睁睁看到割喉,被血溅到,忍不住一声惨叫,险些吓死过去。

“快走!”  丹菲推她。

孔华珍顾不得脸上的血,拉着韦皇后狂奔。

断后的内侍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丹菲还紧跟着,替她们阻挡刺客。

丹菲浑身浴血,长刀也已卷了边,人却如浴火重生的风鸟一般,散发出了前所未见的凌厉气势。少女眼神冰冷如鹰隼,浑身煞气,犹如地狱修罗,竟然逼得刺客不由得停了下来。

那领队的武将道:“我看你年纪小小,身手却不错。若是肯降,可请太子封你个女将军,或是放你出宫嫁人,如何?”

一抹冷光从丹菲眼中掠过。

果真是太子!

丹菲横刀一笑,“我乃皇后宫婢,不事二主!”

“好!”武将反倒赞喝一声,随即拔刀劈过来。

丹菲就地一滚躲过刀锋,同他们缠打在一起

韦皇后和孔华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见一队禁卫迎面奔来。韦皇后心里一凉,心道难道今日真的就要命绝于此。她吓得瑟瑟发抖,一屁股坐在地上。孔华珍气喘吁吁地去拉她,却怎么也拉不动,急得直哭。

那队禁卫奔到跟前。韦皇后正绝望,就见崔景钰分开众人奔出,一身戎装英气逼人,宛如天神莅临。

“臣救驾来迟,还请皇后恕罪!”

韦皇后长长松了一口气,倒在孔华珍的臂弯里,大口喘气。

崔景钰过来将她扶起,“太子叛变,圣人正在玄武门。臣让人送皇后和孔娘子过去。”

“好……”韦皇后嗓音沙哑道,“你……很好。救驾有功……我记着。”

“皇后先行,其余的事,以后再说。”崔景钰立刻命侍卫送两人走。

孔华珍一脸泪地抓着崔景钰的袖子,朝来的方向指,搅基得话都说不全。

“别急。”崔景钰拍着她的背,“没事了,别怕。”

孔华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阿段为我们断后……他们人多,我担心……你快去救她!”

崔景钰呼吸一窒,瞳孔骤然紧缩,将孔华珍往韦皇后处一推。

“你们几个随我来!”崔景钰大吼,带着一队禁卫,急速朝南面奔去。

丹菲正同那武将缠斗得不可开交。武将孔武有力,她灵活敏捷,虽然不能制住对方,却能缠着他没法前进一步。

武将被她绊了半晌,越发不耐烦,咬牙使出猛力,举刀狠狠朝丹菲劈去。丹菲抬刀硬生生接住,脚在地上后滑数尺,虎口剧痛,应当是裂了。

忽听一声叱喊:“趴下!”

丹菲当机立断,借着推力仰面倒地。

耳边响过嗖嗖数声,一支弩箭穿透武将的胸膛,扬起一蓬血花。随即又是几声,剩下的几名刺客纷纷中箭,惨叫着倒地,

“抓起来!留活口,当心他们自裁!”男子威严而饱含愠怒的声音响起。

丹菲狼狈地躺在地上,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男人奔到面前,阴影笼罩住了丹菲。

少女躺在草丛中,气息微弱,衣裙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崔景钰只觉一阵透心凉,单膝跪了下来,伸手在丹菲身上轻轻碰了碰,简直不知如何落手。

一股怒火猛然迸发,他随即扭头怒吼:“传太医!”

丹菲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崔景钰一震,回过头来,握住了她的手。

丹菲轻声道:“我没事……皮肉伤。就是一时……脱力罢了。”

崔景钰面色阴鸷地盯着她,伸出手将她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搂进怀中。

丹菲失了不少血,觉得头晕目眩、遍体生凉,控制不住颤抖。男人怀抱透着一股暖意,让人觉得惬意安全。

崔景钰动作极轻,可肌肉全都用力紧绷着,仿佛在极力克制。他将丹菲打横抱起来,疾步而行。丹菲觉得好受了些,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脸颊靠在他肩上。

崔景钰一愣,随即将手臂收紧了几分。

“太子他……”

“太子兵变,率左羽林军起兵逼宫,已杀了武相公父子,此刻正向玄武门而来。我走到宫门,得人通风报信,又转了回来。若是再晚一点……”

话说到最后,尾音低沉颤抖。

他这是在害怕,还是在愤怒?

丹菲迷迷糊糊地想。

应该是愤怒。这个男人,连太子都可以坑,他会怕什么?

崔景钰抱着她走得匆匆,可却一点都不颠簸。待到进了屋内,被放在榻上,暖意倏然离去,丹菲没由来一阵失落,人也清醒了过来。

崔景钰查看丹菲身上的伤,手颤抖地抓着她的胳膊,脸色铁青,眼神骇人。

丹菲被他摸得满脸通红,“你你你……这像什么样子……别乱动……”

崔景钰双目通红地看着着她,急促喘气。丹菲望着他的双眼,只觉得神魂荡漾,说不出话来。

这个担心与紧张是真切的吧?

没有人能把焦急装得这么像。他没必要把戏演得那么逼真。

贺兰奴儿也许只是因为吃醋才骗了她。

两张面孔靠得极近,呼吸交缠。有那么一瞬间,丹菲以为崔景钰会低头吻下来。

“我……”崔景钰张口。

“崔郎!”一个侍卫奔进来,“圣人传你去玄武门。”

两人猛地分开。丹菲失血,闭上眼,一阵头晕目眩。

“等着!”崔景钰低吼。

“是圣人传你呢。”侍卫挠头。

“都说了等着!”崔景钰大吼一声。

侍卫吓得一愣。

丹菲咳了咳,道:“外面如何了?”

侍卫道:“太子带兵在攻打北门,帝后都已登上玄武门楼了,左羽林军将军刘景仁奉旨抵抗叛军。”

“我也要去。”丹菲吃力起身。

“别胡闹!”崔景钰按着她的肩,面色冷峻,“待会儿你用了汤药,好生睡一觉。我留两个人看着你。若是局势有变……他们会带你出宫。”

外面忽然传来女子说话声。孔华珍焦急道:“阿段的伤如何了?我奉皇后之命送人参过来。”

丹菲挣扎的力道瞬间一空,跌回了床上。失血的身体阵阵寒冷,也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是的。不论他的柔情是真是假,都不是她该去惦记的。

门外那个女人,才是唯一有资格享用他温柔的人。

“来得正好。”崔景钰峻声道,“你替我好生看着她,别让她乱跑。”

孔华珍进了屋,直奔丹菲榻前。丹菲无奈地看着她。

崔景钰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深深望了丹菲一眼。他的眼神极复杂,似乎含着恨,又或有着别的什么情绪在里面。

丹菲心中酸涩,别过头不去看他。

脚步声很快远去。

“崔郎也是一片苦心,阿段还是听话的好。”孔华珍拧了一块帕子,给丹菲擦脸。

太医很快来了,给丹菲包扎伤口。丹菲看着惨烈,其实身上的伤并不重,血迹大都是来自被她杀的人。太医为她处理好了伤口,又开了药方,叮嘱她安静休养。

孔华珍盯着丹菲把一碗汤药喝得干干净净。

“孔娘子这般,倒让我想起了亡母。”丹菲不禁感慨。

“我欠阿段的恩情,之下只怕来世做牛做马都还不清了。”孔华珍说着,又抹泪。

丹菲见她衣衫上还有血迹,可见是牵挂自己,安全了后匆匆赶来的。她不免叹道:“我当时不仅仅是救你,也是救皇后呢。娘子再这样,我倒不好意思了。”

孔华珍转涕为笑,道:“也是,大恩不言谢。我们孔家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此处离玄武门还有一段距离,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丹菲一心想出去看看,无奈汤药很快就起了作用,令她昏昏沉沉,伤口的疼痛也逐渐消失。

孔华珍絮絮说着话,丹菲都听得不太清楚,终于沉入黑甜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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