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挽歌的话语如同春雨般，不断滋润着少年干涸的心头。

  王羡仙似乎多了几分勇气，他贪婪着享受着母亲的温暖，久久不愿离开。

  “多大了，还缠着妈妈，羞不羞。”墨挽歌轻笑道，“去盛饭，咱们吃饭。”

  ……

  饭桌上，王羡仙用碗遮着脸。

  少年瘪着嘴，流着泪，吃着饭。

  看着少年狼吞虎咽的模样，墨挽歌用手轻轻抚摸儿子的秀发。

  “怎么哭啦，是不是被欺负了？”

  “告诉妈妈，好吗？”

  王羡仙右手紧紧抓着筷子，他声音有些颤抖道。

  “我有个朋友，她天生患有绝症。”

  “这是天地，都不允许她存活下来，而投放的绝症。”

  “哪怕是最顶级的医术，也无法治好她。”

  “可某天，某位神医向我朋友的妈妈，说了个药方……”

  少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墨挽歌并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的等儿子继续开口。

  “最后，我朋友活了下来，代价却是她永远失去了妈妈。”

  “她很难过，很难过，于是她问我，为什么她妈妈会这样做。”

  “没用的孩子，丢了就好了……”

  “她很害怕，她害怕她的妈妈会怪她，她总是在想，是自己害死了她的妈妈。”

  “我想安慰她，可我也不知道答案……”

  墨挽歌看着面前的少年，她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回答。

  纤细的手，轻轻擦拭儿子眼角的泪水。

  “没有无用的孩子，只有无能的父母。”

  “她的妈妈不会怪她，爱孩子的母亲永远不会怪罪自己的孩子。”

  “当她主动，且坦然面对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羡仙，世间万物皆有失有得。”

  “正常情况下，母亲绝对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挽救孩子。”

  “因为，那样的爱，太过于沉重……”

  “它会时刻给予活下来的人深入骨髓的痛苦。”

  “这样的爱同样会化成一具沉重的枷锁，永远的锁在孩子身上。”

  “以命换命，这是走投无路，身处绝境之人才会用出的方法。”

  庭院里，云嘤听着墨挽歌的话，缓缓睁开了眼。

  它看着院子里的池塘，那个让墨挽歌主动踏入的池塘，陷入沉思中。

  墨挽歌看着埋着头的儿子继续讲道。

  “你朋友的经历令人惋惜，她的母亲一定不希望她知道真相。”

  就在这时，王羡仙突然开口。

  “那她就应该被瞒着吗？”

  “是的。”墨挽歌回答道。

  “为什么……”少年的声音说不出的悲伤。

  墨挽歌笑着回答道：“因为她是孩子。”

  “她是那位母亲宁愿放弃生命，也要救下来的孩子。”

  “那位母亲让她的孩子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本意，不是让她饱受痛苦与折磨。”

  “而是想让她可以用心感受这个世界，去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决心换命的时候，肯定会带着所有真相与痛苦，离开孩子的世界。”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坦然地，幸福的，无虑的，迎接自己的死亡。”

  墨挽歌的声音很温柔，但落到王羡仙的耳中却又残忍到了极点。

  愧疚，自责，痛苦，几乎将他淹没……

  牙齿死死的咬着嘴唇，殷红的鲜血顺着牙齿不断流淌。

  就在这时，墨挽歌起身将他轻轻抱住。

  “我的孩子，不要难过……”

  克制到极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少年的眼角流了下来。

  他的头死死的垂着，不敢去看妈妈。

  墨挽歌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她用双手捧着王羡仙的下巴，让他抬头。

  坚强的母亲认真注视着少年躲闪的眼睛。

  许久之后，墨挽歌眼角泛起了泪光。

  “一直以来，很痛苦吧？”

  闻言，少年的泪水如同洪水般，向下奔涌而出。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

  “我……我……过得……过得……过得很好……”

  尽管少年努力拒绝，但满脸的泪水却泄露了所有的真相。

  “羡仙，你对妈妈撒谎了，对吧？”

  墨挽歌看着疯狂摇头的少年，潸然泪下。

  “告诉我，好吗？”

  “妈妈会帮你想办法……”

  少年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指甲深深的刺入了肉中。

  强烈的痛感让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倾述的欲望。

  他再也不想让母亲为他担心了……

  墨挽歌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轻吻了一下少年的额头。

  “羡仙，你不需要为考虑什么，你是妈妈的孩子，有委屈，有痛苦，妈妈理应承担，这是世界的法则。”

  “这个世界是公平，但又是不公平的。”

  “失去了总会得到什么，得到了又总会失去什么。”

  “妈妈很幸福，只要有你在，妈妈就会幸福。”

  “你是妈妈永远的骄傲。”

  “哪怕有一天我为你去了却生命，那也一定是开心的。”

  “能让我的生命，延续你的生命，这样的机会对我来说，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你是上天赐给妈妈的礼物，妈妈也理应继续接受上天的恩赐。”

  “羡仙，你要记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妈妈永远爱你。”

  “妈妈更不会怪你。”

  听到这里，王羡仙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委屈到极点的哭声，环绕在少年的家里，久久无法消散。

  “他们打我，骂我，欺负我……”

  “家族里没有人喜欢我，你走了之后，他们都欺负我……”

  “王剑年把我的家毁了，他还想杀我，他还想杀我……”

  “他和他带回来的那个慕容家的女人，一起变着法的折磨我……”

  “王氏的人都欺负我，说我是没妈的贱种……”

  “我不敢有喜欢的东西，不敢有任何爱好，不敢对任何事情表现出兴趣。”

  “因为被那群人知道了，他们会弄坏，夺走我喜欢的所有东西。”

  “他们不给我饭吃，让我去祠堂罚跪……”

  “他们冤枉我，陷害我……”

  “他们还想杀我……”

  “……”

  此刻，王羡仙在心中积攒了数年的委屈，终于尽数发泄出来。

  抱紧怀中的少年，墨挽歌泪水横流。

  她什么都做不到，唯一能做到的，仅仅只有给予怀里的少年些许温暖。

  许久之后，等王羡仙彻底冷静下来后。

  墨挽歌开始给王羡仙夹菜。

  ——

  此时的外界，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站在原地流泪的少年身上。

  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云酒已经被困在第八层长达九个小时了。

  除了他，九重通天塔已经没人在闯关了。

  晋级的人全部都来到了第九层，其余的人也都被淘汰出局。

  所有人，都在等待少年的清醒。

  ——

  吃完饭后，墨挽歌不舍的看着王羡仙。

  “孩子，你不属于这里。”

  王羡仙，压制自己的情绪，轻轻点头：“嗯”

  说罢，少年擦干眼泪，径直跑出了房间来到小院里。

  云嘤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了。

  看着王羡仙即将走出院落的背影，墨挽歌再度开口。

  “孩子，不要难过，妈妈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王羡仙不敢回头，他害怕自己回头就再也出不去了。

  就在少年即将落荒而逃时，却被云嘤喊住了。

  “你的母亲是笑着，带着希望去死的，所以挺直你的胸膛，向她好好道别。”

  王羡仙猛地停下脚步，回头跑去，给了墨挽歌一个拥抱。

  “妈，我走了。”

  墨挽歌亲吻少年额头，低语道。

  “好好照顾自己，妈妈会永远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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