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香没想到，自己谋划一世竟然样样失算，如今欢喜门更是因为自己而覆灭，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东山再起。

  想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曾经是江湖受人追崇的女侠，身旁随时都有人供自己差遣，却偏偏看上了沉默寡言的云是非；后来执掌欢喜门，更是在关中一带要风得风要雨，却遭遇云是非背叛，门派中落；如今忍辱偷生，想为门派谋划，要云是非后悔，却又事与愿违，导致欢喜门遭遇灭门。

  甚至，自己伤势已经不治，只剩一个金铃，无依无靠，如何能撑起欢喜门。

  令香想到这些，嘴角不由得溢出血。

  “门主！”金铃紧张地扶住令香要倒下去的身体，眼眶含泪。

  花小刀皱眉，“令门主，事到如今，莫非你还执意要跟我们为敌？”

  令香目光含恨，却终究还是湮灭下去，看着白莫辩和花小刀，“我知道你们想对付云是非，我会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们，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白莫辩道：“令门主请说。”

  “帮金铃重振欢喜门。”

  “师父！”

  令香听金铃喊她“师父”，想起自小对金铃的养育和教导，再见金铃眼泪大落，眼角也不由得含泪，从怀中取出门主令给她。

  “拿着，以后欢喜门你就是门主，离开沙陀城，回山里，要重振欢喜门，知道吗？”

  金铃大哭道：“师父，我们一起回去，弟子没有你不行的。“

  令香却就着滴落的血握住她的手，严厉道：“没有不行，你要记住，要让欢喜门重新成为关中第一大派，成为五门第一，否则我死不瞑目！”

  金铃痛哭不止，将令牌握紧，那上头的血刺目非常。

  “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他们说。”

  “师父！”

  令香却不容她再商量，金铃只能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远。

  花小刀看着金铃离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这一路走来，不管看过多少次，都不可能习惯这种场景。可这次却有不同的触动，无论是受人敬仰的夏空青，还是舍生取义的郭有真，宁可死都要为门派，为江湖保留有生力量，保住门派，保住岌岌可危的江湖。

  如今的令香，哪怕各种算计，也始终记挂着门派的传承，不忘照拂自己的弟子。

  这对于习惯孤身一人的花小刀来说，既复杂又心生羡慕，她的目光落在了白莫辩身上，又想到了江弃寒、人间笑和善舞……

  花小刀心中叹息，自嘲地摇了摇头。

  花小刀道：“令门主，眼下我们都自身难保，更别提帮金铃姑娘重振欢喜门。”

  令香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悲戚道：“夏空青和郭有真相信你们，我也只能如此。江湖，早在当年就已经不是原本的江湖了。”

  花小刀道：“若你能助我们对付云是非，只要有我们一日，定不会对欢喜门袖手旁观。”

  白莫辩点头。

  “好。”

  白莫辩道：“云是非为何要对欢喜门动手？”

  令香道：“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查二十年前的事……这件事，要从当年说起。”

  白莫辩皱眉道：“据我所知，当时关中的门派收到消息的时间比较晚，等再过去已经接近收尾，并未参与多少。”

  令香叹了口气，“实则，家师早一步知道消息，所以一直在为这事做准备。”

  白莫辩脸色顿寒，眸中杀意闪过，“既然早已知道消息，为何默不作声，任由武林犯下如此血案，置所有人于不义，今日血流成河，欢喜门还想独安一隅！若非今日碰上，欢喜门打算将真相埋藏到什么时候！”

  “这也是家师最悔恨的地方。我们欢喜门有一门炼制独门杀器的办法，便是制作人蛊。先选一批骨骼特殊的孩子，教他们习武，让他们成为手足，至十六四种入蛊虫，逼他们自相残杀，直至两年后，最后做出只知道杀戮的人蛊。”

  “如此惨无人道，难怪欢喜门有今日报应。这个人就是云是非吧？”

  令香眼眶发红，“云是非是最成功的人蛊，无论多少次，多久，至始至终没有发疯，没有失智，甚至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家师确信，他炼制出了祖师爷所记载的，最成功的杀器。”

  令香这话，令人不寒而栗。

  无法想象当那些少年，迫不得已杀自己最亲近的手足，无休无止地杀戮时，心中所遭受的折磨。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不疯掉根本无法面对。

  令香自己也是颤抖不已，她想起那个始终浑身浴血的云是非，“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支撑下来的。直到家师放他出来的那日……家师原想通过他称霸武林，让欢喜门成为武林第一大门派，坐上武林盟主之位……谁知……”

  白莫辩接口道：“云是非杀了一手将他变成怪物的人。”

  “你、你怎么知道？”

  白莫辩淡漠道：“二十年前欢喜门曾经请神医谷出面，神医谷谷主回去之后，昭告武林，神医谷不再医治欢喜门任何门人。会让从不参与武林纷争，妙手仁心的神医谷谷主有此决定，定然是欢喜门做了无法容忍的事。”

  令香道：“后来，云是非就离开欢喜门，再回来，就成了铁衣门门主，逐渐取代欢喜门在关中的地位。”

  说到这，令香绝丽的脸上留下两行泪，她虽然年近四十，却风韵十足，如今哭起来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观她模样，想必和云是非除了恨，更有年少时的情意。

  “只是想不到，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愿意放过欢喜门，”令香美眸中闪过一抹幽恨，脸煞白如纸，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知道我和摘星楼合作，便故意放松警戒，追踪而来，对欢喜门弟子赶尽杀绝。”

  花小刀嘲讽道：“欢喜门对他如此灭绝人性，如今还勾结外人要对铁衣门动手，他再能容你就不是云是非了。”

  令香却惨然一笑，“你以为云是非以前是故意放过欢喜门吗？是他有求于本门主！”

  白莫辩眼眸微敛，想起六年前曾随神医谷谷主去过铁衣门，为云是非诊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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