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洞房花烛
朱贤之一愣,显然没想到林洛翎会说这么一句话来。
见林氏宗族长辈以及林洛翎的父母齐齐看向了他,这话不过是说出来博林氏高兴而已,怎么还如此较真呢?
朱贤之觉得肯定是因为荣淑华派伺候的丫鬟,偷偷来林府哭闹导致的。
就在他琢磨说辞的时候,沉音端着金边玉制托盘走上前。
朱贤之定睛一瞧,上面放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字据,还有专门让他签字画押的笔墨、朱砂印泥。
林洛翎眼角的余光,瞧见朱贤之慢吞吞签下了名字,又按了手印,忙递给沉音个眼色,继而朝着林庭旭和贺堇春,以及从京城赶来的外祖父道:
“这两张字据是二公子的一片真心,还请母亲和外祖父替我收好,倘若二公子日后变了心,有了旁的女子,我可不依。”
贺堇春明白林洛翎的意思,起身从沉音奉上的托盘中,取一张双手捧在林洛翎外祖父贺学义的面前。
不知内情的贺学义,将字据叠好,放在袖袋中,贺堇春将另一张字据也收了起来。
在贺堇春眼神的示意下,齐嬷嬷这才命丫鬟端上了茶盏。
朱贤之心有怒火无处泄愤,此刻也不得不端着笑容,毕恭毕敬向林庭旭和贺堇春敬茶。
轻抿了一口茶的林庭旭,先是关心的询问林洛翎心悸之症,听林洛翎说有所缓解,林庭旭担忧的神色才舒展了几分。
很是不舍的深深看了林洛翎一眼,想到自己的女儿嫁去永宁侯府之后,便不能日日见到,林庭旭原本想好的谆谆教诲之词,一哽于喉。
林庭旭目光一转,看向沉音,嘱咐道:“翎儿是你的妹妹,方才我听夫人说,你要随行去永宁侯府,我们也就安心了。”
沉音礼道:“翎儿妹妹的身子向来不错,在永宁侯府安心养些时日,便可大好,义父义母安心便是。”
沉音是个少言寡语的,但凡开口,便会一语直击要害。
这一句明显是当着林氏宗族长辈,和永宁侯府跟着朱贤之来的人明说:
林洛翎的身子一直非常好,偏生在大婚当日患了心悸之症,其中何由,众人去猜。
又道明,林洛翎这心悸之症并不是重疾,只需要在永宁侯府养些日子就能好。
若是日后严重或久病未愈,必定是林洛翎嫁过去之后,永宁侯府刁难林洛翎,不让林洛翎好好养着身子。
林氏便可去永宁侯府问责。
“砰……”的一声响。
众人闻声而视。
贺堇春重重放下茶盏,她肃着一张脸,冲着朱贤之道:“之前翎儿从未有心悸之症,今日突然发作,我心中格外不快。
翎儿的心悸之症痊愈之后,莫说剩下的六十抬嫁妆,我会亲自送去永宁侯府,便是再多六十抬,那也使得。
倘若翎儿的心悸之症未能痊愈,亦或是加重了,你回去同永宁侯说清此事,那六十抬嫁妆我们林府不仅不会给,还会与永宁侯府结仇,去官府理论清楚。”
此一言,在这个时候说,委实不合时宜。
加之贺堇春寒着脸,口吻像极了在训斥朱贤之,这岂非让新婿下不来台吗?
不过,林氏的宗族长辈虽震惊,却没有一人敢吭声,皆以为贺堇春忧心林洛翎的心悸之症,才会这般。
朱贤之唇角的笑意一僵,明显被贺堇春的气势吓到了,忙是作揖行礼,一再保证他定会好好对待林洛翎,还请岳丈岳母放心的言辞。
外面恰好响起了锣鼓声。
此乃吉时已到之意。
后脊背被冷汗浸湿的朱贤之,顺势伸手想去牵着林洛翎的手,一同出前厅的正堂。
不想碧悠背着林洛翎便朝外走。
沉音朝朱贤之做了个请的动作,解释道:“翎儿妹妹的心悸之症未愈,经不起劳累和颠簸,让丫鬟背着会稳妥些。”
朱贤之微一点头,便快步去追林洛翎了。
望着林洛翎的背影,贺堇春双眉蹙得更深了几分。
林洛翎自幼便跟在贺堇春的身边,看账、打理府中大小事务、如何管理铺子和田庄。
贺堇春虽没有手把手教过林洛翎,林洛翎却耳濡目染,学得不错。
想到今日林洛翎趴在她耳边说的话,此刻贺堇春细细想来,深觉林洛翎尚未嫁去永宁侯府,便开始筹谋。
先是让她故意在朱贤之的面前提及荣淑华,一则是为了诈朱贤之,二则也可离间朱贤之和荣淑华的关系。
此乃诈晦术的双用之法。
更是用养晦术来装病。
让朱贤之立下字据,她女儿嫁去永宁侯府,只需握有朱贤之和荣淑华暗通款曲的真凭实据。
便是永宁侯府失信在先,依着永宁侯夫人的性子,定会打死荣淑华和那孩子来平事。
贺堇春在心中暗道:翎儿啊!你尚未嫁入永宁侯府,已费尽心力去筹谋这么一个连环局,都怪母亲没有替你选个好夫君,哎……
坐在花轿里的林洛翎,将车帘拨开一道缝,含泪看着林府的匾额,握着合欢扇的手指发力,指节处莹白,没有丝毫的血色。
泪珠儿在她眼眶中打了转儿。
林洛翎低喃道:“我既重活一世,就是阴曹地府最厉的鬼,不将整个永宁侯府拖去黄泉路,焉能让上一世林氏的308口冤魂平息怨气?亦不能给我那未出生的孩儿报仇。”
骑在枣红大马上的朱贤之,此刻脸上全无方才的欢喜之态,沉着一张脸,一对儿细长的丹凤眼,仿若落进了冰潭一般,冷得骇人。
快到永宁侯府时,林洛翎突然捂着胸口,大呼:“沉音姐姐救我,我心慌得难受,呼吸艰难……”
闻言,朱贤之回首,忙道:“花轿不能落停,你们脚步快着些,赶紧将花轿抬到侯府去。”
沉音皱眉道:“不可颠簸到翎儿妹妹,那样会让她的心悸之症加重,已然快到永宁侯府了,停轿,让碧悠背着翎儿妹妹入府便是。”
不等朱贤之说话儿,沉音和碧芷已挡在了轿夫的面前,碧悠便将林洛翎背了出来。
如此举动,让朱贤之顿觉失了颜面,却也不好在外面发作。
原本花轿应该在永宁侯府门前落停,由媒婆将林洛翎背出花轿。
却见碧悠背着林洛翎,身旁跟着沉音和碧芷,一群林府的丫鬟婆子紧随其后,愣是将朱贤之和媒婆挡了个严实。
何曾见过这般娶妻入府的?
永宁侯的脸色顿时一沉,怒道:“怎可如此不知规矩?”
永宁侯夫人惊然诧色之后,接话道:“林氏虽是商贾之家,林庭旭到底也曾被陛下钦点入朝为官三载有余,那贺氏又是贺少府的幺女,林氏的规矩向来森严,这……”
还未等永宁侯夫人说完话儿,便听沉音语调急切,高声喊道:
“翎儿妹妹心悸之症犯了,还请永宁侯夫人应允翎儿妹妹,先去她的院中,好让我为翎儿妹妹施针。”
新人入府应先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再入洞房。
哪有新人直接去洞房的?
永宁侯顾着脸面,怎会将林洛翎心悸之症放在心上,刚想出言训斥。
便听永宁侯夫人低声劝道:“说话儿的女子名唤沉音,是贺氏收的义女,医术极佳,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何必看得那么重?我好说歹说才让林氏的独女嫁入咱们侯府。
林洛翎是林庭旭和贺氏的眼珠子,只要林洛翎嫁过来,什么样的好处,咱们讨不到?何况,你不也等着林洛翎嫁过来为你解困吗?”
说罢,永宁侯夫人故作惊讶和关切地上前,询问道:“翎儿怎会突发心悸之症了呢?严重吗?快随我来……”
宾客只见碧悠背着身穿凤冠霞帔的林洛翎,被林氏跟随而来的一群丫鬟婆子,以及永宁侯夫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朝西院快步而离。
蓝婉霜见状,忙唤了几个婆子跟着一并去了。
永宁侯一眼便瞧见抬进来的六箱嫁妆,脸色立时黑了下来,把朱贤之拽到一旁,问道:“怎么只有六抬嫁妆?”
朱贤之如何敢跟他大伯提及荣淑华一事?故作气道:
“也不知大伯母怎么给我选那么一个厉害,且还小家子气的岳母,声称林洛翎突发心悸之症。
说什么,若我非要今日迎娶林洛翎,那便只给六抬嫁妆,若是林洛翎得以痊愈,她再将剩余的六十抬嫁妆亲自送来,
什么……他们总不能失了女儿,再赔那么多金银珠宝之类的话儿。
当着贺少府的面,我又不敢反驳,只能依言行事,着实让我今天颜面扫地,还受了好一通的气呢。”
永宁侯冷哼了一声,唤来个婆子,命道:“让府医去西院给林氏瞧一瞧。”
婆子应下,快步而离。
在蓝婉霜的亲自引路下,林洛翎来到了久违的西院:舒汐阁。
等府医到舒汐阁时,沉音刚为林洛翎施了针。
府医诊脉的结果,自然是心悸之症无疑了。
永宁侯夫人闻言,惊色道:“我与你母亲一向交好,从未听你母亲提及你有心悸之症呀!”
林洛翎似是难受的紧,捂着胸口,惨白着一张脸,张了张嘴,未能发出声。
沉音道:“翎儿妹妹从未有过心悸之症。”
蓝婉霜慈和一笑道:“女子嫁人必会紧张的不好安寝入睡,才会突发心悸之症的吧?”
沉音很是不客气地道:“永宁侯夫人不如问问二公子,我家翎儿妹妹为何会突发心悸之症?”
闻言,蓝婉霜唇边的笑倏地一僵,见永宁侯夫人冷色的看向她。
永宁侯夫人旋即变换了神色,浅笑着和沉音道:“你且好生照顾着翎儿,我去去便来。”
说罢,永宁侯夫人起身朝外走,蓝婉霜紧跟其后,一群婆子丫鬟乌央乌央的跟着离开了舒汐阁。
须臾,胸口没有心慌和闷痛感的林洛翎,坐起身便开始自行褪去她的凤冠霞帔。
碧悠和碧芷相视一眼,欲言又止了好半晌,转首看向沉音。
却见沉音执着茶盏,意味深长地道:“翎儿妹妹是故意不想拜堂?”
林洛翎浅浅一笑道:“有永宁侯府的府医确诊我有心悸之症,永宁侯和永宁侯夫人自然不会为难我去拜堂。”
林洛翎上前拿起一块桂花酥,“我只需在舒汐阁吃好休息好,便是了。”
“扑哧……”沉音笑道:“今日永宁侯二公子在林府失了好大的颜面,又要独自面对侯府上的一众宾客,不知宾客散尽,他来此,会是个什么表情。
我若是他,只怕有个地缝都想钻进去躲藏着了。”
林洛翎吃下一块桂花酥,闲闲端起一盏茶饮下,笃定地道:“他今夜是不会来和我洞房花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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