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琳这个时间打来电话，让我妈颇为意外，“冉琳，你还没睡吗？”

  “小瑛，我家儿子，非要跟你侄子确认一下，明天打球约哪儿打！”

  我妈好奇地看向程程。程程也被看的一头雾水。

  我妈得不到程程的回应，便连通自己的思路，“那，要不然，就去体育场吧！明天我女儿要游泳，俩孩子离太远的话，我顾不过来！”

  “唉，游泳好啊！”冉琳的兴奋隔着电磁波都能感受到，她即刻问敬浩然，“唉，浩然，要不，你也去游游泳吧！好久没练了，刚好我还能跟阿姨一块儿聊聊！”

  “游泳？你一个女的就不用去了吧！”敬浩然毫不客气地阻止了自己母亲的好意，“我自己去就成！”

  “你知道地方吗？还你自己去！”冉琳在那端嗔道，“小瑛，我家这儿子大了，都不让我陪他一块儿！可是他爸又不在家！”

  “没事，孩子要是愿意游泳的话，就让孩子自己搭地铁到体院，旁边就是体院游泳馆！”

  “姑姑，我不想游泳！”程程却提出了反对意见，“我只想打球！”

  “冉琳，我侄子说他只想打球。要不了，咱们把电话给孩子，让他们自己商量吧！”

  程程和敬浩然咋沟通的，我妈只能靠猜。

  第二天，当她看到敬浩然既带了篮球又带着游泳装备，她还是心生一种莫可名状的担忧。

  然而，周三下午，冉琳夫妻却因为被老师“传唤”吵了起来。

  “老师都说啥了？”

  “说你儿子早恋！”敬鹏有气无力地叹息。

  “早恋？”冉琳诧异万分，“恋谁了？应该是别人追的我儿子吧！”

  “说是同班的女生，现在已经给分开了！”

  “坐得近吗？”

  “前后桌！”

  “那也治标不治本吧？”冉琳担忧。

  “是啊！”敬鹏更是忧烦，“说是周五下晚自习后，还看见你儿子给人女孩买奶茶呢！”

  “是吗？”

  “唉，对了，儿子现在不是跟我同学白小瑛的侄子坐同桌嘛！会不会是儿子替人买单？”

  敬鹏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老婆。

  “你想啊！你们上学那会儿，追你心目中的白月光，是不是也挺能借力使力呀！”

  “你是脑子拧螺丝了吗？”

  冉琳不解地盯着他。

  “人家那孩子，这次月考，数学、物理都是年级第一！你儿子呢，就落个总分第三！数学、物理直接跌出前十了！”

  “那他不也才总分第六嘛！有啥好嘚瑟的！”

  “唉，你们同学就这么互相不服啊？”

  “我是不服你！”

  “跟我有啥关系？”

  “你不是觉得我同学啥都比我好嘛！”

  “我说错了吗？”

  冉琳一阵冷笑，讥讽道，“是呀，啥都比我好，普通本科，自己没稳定工作，就靠着老公当健身教练养家糊口。现在又把他农村的侄子接来身边，日子紧巴巴的，的确是比我好得太多啊！”

  对自己老婆的咬牙切齿，敬鹏虽然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认同自己老婆的认知。

  其实，打他听自己老婆得意地跟自己叙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慨叹道，“美女配野兽”。

  还因此感慨，被自己老婆好一顿贬损呢！

  谁知，冉琳的好胜心被点燃，“开一个五六万的破车还到处张扬！还不知道是不是二手的呢！”

  敬鹏只是无奈地挠了挠头，便看起了自己的手机。

  “你看吧，我当时让你贷款也要买个三十万以上的车，一点儿都没错吧！开出去多有面子的！既不会越过领导，也不会配不上你的身份！”

  想到这点，敬鹏的心里还是五味杂陈。

  车辆是好了，可附带的什么保险费、维修保养费也都水涨船高了呀！

  而自己妻子冉琳依然在絮叨着。

  “身材倒是真的好！不过，十有八九也是为了给他那做健身教练的老公长脸啊！”

  敬鹏斜了她一眼，“那也没见你给我长长脸呀！”

  “我一个博士嫁你一个本科，还是搞体育的，还要咋给你长脸？哼，健身教练，说不定连高中都没进过吧！”

  提起这点，敬鹏的确无言以对。

  “儿子吧，还好这颜值、智商没随你！”

  “我去接儿子！”

  敬鹏最听不得自己老婆这懒婆娘的裹脚布一般的絮叨了，他拿起手机，撂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冉琳对着老公消失的背影，更恨得牙痒痒。

  可随即，她就弹起，迅速收拾妥帖，也跟着出门了。

  她躲在暗处，仔细盯着公交站旁玩手机的老公。

  直到一辆公交车驶过，儿子的身影出现，并未发现第三人时，她才稍稍心安。

  “今天，你自己回来的？”

  “我哪天不是自己回来啊！”

  “我是说，那个，你妈同学不是送你吗？”

  “就算是我妈同学，也不能每次都让人送吧！”

  “哦！”敬鹏一个深呼吸后才开口，“儿子……”

  可是他没料到，儿子也异口同声地道，“爸……”

  他愣了下，冲儿子道，“你先说吧！”

  “爸，我就是想问问，你跟体院游泳馆的人熟不？”

  “不咋熟！你有啥事吗？”

  “我想，能不能以后每周都去游游泳，就算是我放松了！”

  “天热的时候你都不想游泳，现在慢慢冷了，咋游啊？”

  “难怪你跟人不熟呢？”敬浩然对自己父亲的孤陋寡闻嗤之以鼻。

  敬鹏无声地看着自己儿子。

  “人家游泳馆现在都是温泉水！冬天下大雪的时候都是暖暖和和的！”

  “是吗？”

  “那我就自己去报名了啊！？”

  “去吧，我听说家属报名可以打折！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政策！”

  “我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唉对了，你跟谁一起游啊？”

  “白昱程已经办了那儿的会员卡，我俩一块儿！”

  “还有别的人吗？”

  “爸，”敬浩然有些不耐烦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我这跆拳道也不是白练的呀！游个泳，不至于把全班同学都叫上吧！”

  “那就，我和你妈，谁有空谁陪你？”

  “不用！”

  “不用？”

  “我跟白昱程约好了，以后每周六，上午打球，下午游泳！游完泳，我们再一块儿写作业！”

  “在哪儿写？”

  “到时候再看呗！”

  “那，真的没别的同学吗？”

  “没了！”

  “这意思，就你和白昱程，就你俩？”

  “对！”

  这一波旁敲侧击，敬鹏毫无所获。

  可是吃饭时候，因为敬浩然的一句话，彻底引爆了冉琳的求胜心。

  “妈，求你了，晚饭能不能不要这么千篇一律都是粥啊？”

  “咋了？粥不好喝吗？”

  “可是这天天喝粥，你不知道，‘久入芝兰之室，不闻其香。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啊！”

  “又不是天天重复不变样！”冉琳不服气儿子的挑理。

  “可不管啥样的，不都叫粥啊！”

  “喝粥养胃……”

  敬浩然强项声称：“喝粥是我不可触碰的底线！”

  冉琳无语。

  “妈，我想吃螃蟹，能不能……”

  “螃蟹寒凉，不适合晚上吃！”

  “那我能不能约白天？白天，我还想吃大盘鸡、东坡肉、烤全羊……”

  “天啊，你这是饿了多久呀？白天在学校吃，还不够吗？”

  “我就想一家人一起吃桌硬菜！”敬浩然的火气也不小，“一家人天天喝粥，我们家是集体出家了还是穷得没钱买肉了？”

  冉琳怒指着碗里的粥，“这不是肉吗？今天瘦肉粥，明天鱼片粥，你觉得多少肉才够硬菜？”

  “可是妈你看看你炒的这菜！这叫喂兔子呢吧！天天绿了吧唧的！可，人家兔子，也不光吃绿叶菜，也会吃胡萝卜呀！你就不能把素菜颜色搭配一下吗？”

  “你愿意吃就吃，不吃拉倒！”

  对于丈夫的沉默，冉琳更加窝火。

  敬浩然微微一愣，随即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你发啥火嘛！”敬鹏嗔道，“好好说话不行吗？”

  “自己不做就算了，给他做了还挑三拣四的！”

  “也别嫌儿子说你，你看看你这一盘一盘的素菜，唉，我也觉得像是度饥荒啊！好像咱们吃不起饭一样！”

  “我还不是看人专家说的，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饮食要荤素搭配才健康嘛！肉吃多了你以为对身体好啊？”

  “可你也不能持之以恒地反人类呀！”敬鹏也被儿子撩拨得没了胃口，“这样真的就叫健康吗？你看看你现在，越来越胖了！这叫健康吗？”

  “我就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准备开出墙外去了！”

  “唉，不带你这样人身攻击啊！”

  “你不就是看人白小瑛身材好吗？有本事你也当个健身教练呀！”

  “我这身材，在同龄人里已经保持得很不错啦！”

  “孤芳自赏！”猛然传来儿子的不屑，冉琳夫妻不由得愣住。

  “你说啥？”敬鹏率先问道。

  敬浩然自己倒了杯水，缓步走过来，不屑地道，“人家白昱程的姑父，那身材才叫你们同龄人的天花板呢！”

  “人家是健身教练，专门锻炼塑形的，你爸能跟人比吗？”

  冉琳选择站丈夫一边。

  “算了，爸，游泳我不报了，你们用那钱好好改善一下伙食吧！再好好给你们塑塑形吧！你们这身材，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是我爸妈！”

  “你想报游泳班？”冉琳觉得自己像是听了个笑话一样。

  “不报了！”

  “那就最好！偶尔游一次就行了，每周打球，够放松了！高中三年，你的重点是文化课！”

  “一天就知道学习学习学习！”敬浩然也咆哮了起来。

  夫妻俩被他摔门的动静给吓得不轻。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冉琳也气哼哼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敬鹏收拾完残局，见儿子房间还亮着灯，便敲开了儿子的门。

  敬浩然正在伏案画画。

  敬鹏讪笑着靠近，“画画呢？！”

  “嗯！”

  他走近了一看，“哟，这是个女生吧！”

  “有事？”

  “哎呀，”敬鹏却并不回答，“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敬浩然愣了一秒钟，“这是漫画！漫画里男女都有！”

  “我看出来啦，这是，”敬鹏开始“研究”儿子的画，“这站着的是女生，坐地上的是男生。唉，这女生的动作，难不成是她把这男生打倒了？”

  “你有事说事，别打搅我！”敬浩然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画，修改着细节。

  “哦，”敬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再次投石问路，指着画的内容问道，“这是你们上跆拳道的剪影？”

  “嗯！”

  “唉，你们跆拳道，没有女生吧！”

  “你烦不烦啊！”

  敬鹏也不恼，仍然讪笑着道，“爸爸问你，你们班女生长得咋样？”

  敬浩然瞥了自己父亲一眼，“你想干嘛？”

  “不是！我没想干嘛！就是问问！”

  “那你不问点别的，问人长得咋样？跟你有关系还是跟我有关系啊？”

  “那，我，问点别的！”

  敬浩然不理会，也不做声，仍然埋头修改自己的画作。

  “你们班有女生追你吗？”

  敬浩然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吭声。

  “那，你，有没有看上的？”

  敬浩然怔怔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父亲。

  “你搞清楚状况，法定结婚年龄是22岁，我才16岁！”

  “都是男子汉，不用跟爸爸隐瞒！爸爸也是从你这个年龄段过来的！”

  “你一个学渣，跟学霸不在同一个频率，没法有效沟通！”

  “啥意思？”敬鹏也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我去学校是为上学的，不是去交友相亲的！”

  虽然被怼，可敬鹏心里乐开了花，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儿子，并不像是班主任说的那样——“早恋”。

  “儿子，你想游泳就去报吧！我们的饮食习惯，得慢慢改！”

  “你跟我妈说一声，她要是再煮粥，我就在外面吃过晚饭再回来！”

  “好好好！一定传达！不行了，爸亲自给咱们做！”

  “爸，那你会做炸菜角吗？我想吃炸菜角，配豆浆或者米糊，反正不想喝牛奶！”

  “呃！”敬鹏一时有点懵，“炸菜角，听过，也吃过，就是没做过！不过，可以尝试！”

  “尝试啥尝试！”冉琳的声音随着门开一并传入。

  “吓我一跳！”敬鹏叹道。

  “油炸的东西里都含有各种有害物质，不利于身体健康，你懂不懂！”

  “好吃就行！”敬浩然也怒怼母亲，“我们国家那么多美食，几千年流传下来，一代一代都吃得好好的，就你这儿偏不行！你觉得对健康不利，你别吃，我自己吃！我是中国胃，那些汉堡、炸鸡的，我都要吃吐了！”

  冉琳愣在原地。

  敬鹏却像是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笑眯眯地道，“儿子，你在哪儿买的炸菜角，下次记得给爸也带几个尝尝！”

  冉琳冷哼一声，“要吃那些不健康的，你们爷俩以后就别回这个家！”

  敬浩然斜了妈妈一眼，兀自回应爸爸，“我在白昱程家里吃的，是白昱程奶奶亲手做的！”

  “农村人的伙食能有几分营养？不是油汪汪的就是重口味！”冉琳终于找到了发力点，嗤之以鼻。

  敬浩然毫不客气地回怼她，“营养营养，你一天就知道营养！你天天把营养挂嘴边，为啥还把自己吃得这么胖啊！”

  “你……”冉琳没想到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此刻怒怼自己。

  “中国五千年的饮食文化，难道还不如两三百年的洋快餐讲究营养？”

  冉琳被气到脸色苍白，瞠目结舌。

  “妈，尽信书不如无书，你懂不懂！我是你亲儿子，是活生生的生命，不是供你做活体实验的小白鼠！你信奉的那些洋文化，哼，有本事你自己照书另生一个小白鼠天天给喂你那些营养吧！”

  敬鹏安慰着老婆，想将她送回去休息，却听怒不可遏的儿子道，“都是同学，为啥差距就这么大！”

  “你说啥？”冉琳挣脱丈夫的桎梏，冲到儿子面前。

  “我说，你跟人白阿姨，既然都是同学，为啥就不能像人白阿姨那样灵活变通，为啥你就这么教条啊！人家白阿姨说，学历史的人都是明理明智的人。为啥你就看不穿那些洋垃圾，还得意洋洋地拿别人养废柴的方法来废我吗？”

  冉琳一个巴掌抡了过来。

  话音未落的敬浩然呆在了原地，脑瓜子嗡嗡作响。

  被强行“抱”出门外的冉琳，近乎歇斯底里地道，“我他妈的为你好还为错了！”

  可她挣脱不开丈夫的钳制，只好破口大骂，“白小瑛好，你给人白小瑛当儿子去呀！我把你个白眼狼，管你吃喝拉撒十六年，我还给管出罪过来了！”

  “你少说两句！”

  丈夫的劝说却起到了反作用。

  冉琳逮着丈夫就骂，“少在这儿跟我装和事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啊！打今儿起，你爷俩，爱给人当儿子当儿子，爱当舔狗的当舔狗！老娘不伺候了！”

  敬鹏也气不打一处来，气哼哼地摔门而去。

  不想再被自己妈那泼妇骂街一样的噪音强塞入耳，敬浩然也随后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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