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阔！”

  身后传来威哥的喊叫声，我妈连忙低声道，“一定帮我保密啊！我答应人家的，今天这工作必须做完！”

  “威哥，咋了？”

  “你从哪儿找的盆？我需要一盆水！”

  “唉，好，我给你送进来！”

  “你去储物间取点洗洁精加到水里，擦洗桌椅更快！”我妈低声嘱咐我，“记住啊，一定一定帮我保密啊！千万别让你爸知道我在这儿！”

  “我爸会劈了我！”

  “只要你不说，谁也不会认识这样子的我！”她颇为得意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保洁公司制服。

  因为下午是友谊赛的赛前动员大会，可以说是整个地区级别的，大区所有同行都会参加，所以我们才严阵以待。

  可是我妈却在今天来这么一出，让我的心惶惶不安。

  我正在绞尽脑汁地考虑该怎么劝我妈趁我爸发现之前离开，我爸竟然致电给我！

  “爸，”我有种天下大赦的欣喜，又有如临大敌的惊魂，“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我爸竟然反问于我。

  “我在武馆，你在哪儿？”

  “我开会还没结束呢！”

  “哦！”我暗暗松了口气。

  “是这样，姥姥打电话说她已经坐上大巴了，你妈电话关机。你估摸着时间，先给姥姥接到家里去！”

  “姥姥已经上车了？”我惊喜得快要笑出声了。

  “具体的，你自己再联系姥姥问清楚些！呃，现在的话，怕是都走半道了！你赶紧的，先去车站吧！”

  “哦，好好好！”

  “唉对了，见到你妈了，让她赶紧给我回电话！”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

  我几乎雀跃着蹦跳着来到两位师兄面前，心情无比激动地道，“二位哥哥，你师父发话了，这儿的一切全权交给你俩来处理！”

  “啥情况？”赫哥率先发问。

  “发生啥事了吗？”威哥也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师父的岳母大人到了！我被临时征调，替父接驾！”

  威哥、赫哥乐得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儿一样！

  “那就，你先替我们问候一声老人家，得空，我们去家里拜见！”

  冲他们抱拳道别。

  我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出门去，我海阔天空凭鱼跃的心情无人理解，我自然也不敢让任何人理解！

  “妈，”走近了些我才低声道，“我爸刚打电话，说我姥姥已经坐上车了！大概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我妈的脸色有没有变得凝重我看不出来，但从她那双眼眸里我可以看出来，她的确慌乱了。

  “已经快11点了！”我看了眼时间，提醒我妈。

  “我咋把这事给忘了？”她嗫嚅着。

  “还有，我爸让你尽快给他回电话！”

  我妈倒吸一口凉气。

  “妈，正常情况下，11点半，会议就应该结束了！我爸回来也用不了20分钟。今儿情况特殊，我爸很大可能会提前回来！”

  我妈眨巴着眼睛，偷瞄了周遭一番，难为情地道，“那我答应人家的事就做不完了？”

  “可是你想想，我爸平时最不想让你抛头露面，更别说让你出来给人干这活！”

  “那我一早上不就白干了！”她还在惋惜着。

  “我给你五百！”

  “哎哟，我咋能要你的钱啊！”她却笑了，“对了，你没跟你爸说我在这儿吧！”

  我摇了摇头。

  “可是……”

  “妈！”我郑重其事地解释道，“下午的友谊赛动员大会，整个大区的同行都会过来，都是男的，妈你就放心好了！”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口是心非应该是女人的本能。

  直到坐上车了，我妈还有些意犹未尽。

  “子阔，你离开了，武馆咋办？”

  “有威哥跟赫哥在，我就是可有可无的！这可是我爸自己说过的话！”

  “我还想着下午帮你们打扫卫生、端茶送水呢！”

  “妈，我爸他们的世界，是靠武力值决定的！我爸不舍得让你出面的事儿，你就不用替他操心！”

  “我看你爸是怕我丢他脸吧！”

  “妈，男人的世界就两种！”

  “嗯？哪两种？”

  “生人和熟人！”

  “这个咋说？”

  “熟人之间重德行！但凡有那些乌七八糟事的男人会首先被正人君子嫌弃，然后断交！”

  “真的会吗？”

  我点了点头，“即使损失利益也不会再跟那样的人有合作的！”

  “可是入了社会，真的有正人君子吗？”

  “妈，你不是跟圆圆说，武术起源于我们老祖先健身，要学好武术，必须学好中华经典嘛？”

  “嗯！”

  “所以，有我们华夏五千年的经典着作做精神向导，还能再出几个岳不群啊？”

  她嗤嗤地笑了，“圆圆咋啥话都说啊！”

  “你跟我爸说这些的时候，我可是在场的！”

  她终于有些讪讪的，难以安放的要眼神继续问道，“那，生人呢？”

  “与生人相处，需要女人装点门面！有的门面是暂时的装饰，是借来的，别人家的，是作为拿下对方的糖衣炮弹用的。用过了就会变成废品！”

  “哦！”

  “但是有的门面，才是真正的门户担当，是男人的脊梁骨！是给陌生合作者心甘情愿出钱出力的动力源！”

  “啧啧啧，子阔，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通透呀！”

  “妈，这可是我爷爷说的！”被她夸的我有些羞赧了！

  “你爷爷说的？”

  “嗯！我爷爷以前是厂里的采购员！”

  “呃，”她思忖着，像自言自语般轻叹道，“我12岁就没了爸，我哥当时也不到18岁。这么多年，我总是搞不清楚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握好对待异性的分寸！”

  “妈，你做的挺好的！真的！”

  “可是，古人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说，爸爸才是女儿成长过程中的精神向导和支柱！”她哀叹道，“我想让圆圆健康成长，可是我压根不知道父亲到底要咋做，所以就，嗨，子阔，你有没有觉得是圆圆抢了你的父爱？”

  “妈，这话就见外了！”

  “可即便是至亲的兄弟姐妹，都会嫉妒父母偏心啊！”

  “妈，我可独享了我爸25年呢！所以，我才，当时，我是真的担心我爸一个人会过不下去，我师兄他们也都挺担心我爸会颓废掉，所以才，我们才极力想给他找个伴儿！用我师兄他们的话就是，我爸有人陪着，我们这些晚辈才能安心做自己的！”

  “其实，自从自媒体发展后，满世界都在说，二婚没一个真心的。我不怕我的付出成空，就怕我被迫分分合合，害得圆圆内心受伤害！”

  “妈，现在网络上放啥屁的人都有！他们哪儿是劝世啊？根本就是利用公共资源把自己的私生活展览给全世界！”

  “唉，你说得对唉！”我妈被我的气愤给逗得忍俊不禁。

  “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不管几婚，都是人和人之间的相处！那些说这二婚不好的人，说明他们头婚就没摆正自己心态，基本都是指望着对方精准扶贫的人！”

  “嗯，对！”

  “我呢，虽然圆圆还小，但我自己的收入，足够养活我们娘俩！不指望你爸经济扶持！”

  “妈，你们是夫妻，我爸的钱就是你的！”

  她却只是笑笑，并未接过我的话茬。

  “没有圆圆之前，我一直思考异性之间的爱和亲人之间的爱有啥区别！后来有了圆圆，我跟圆圆，天天24小时朝夕相处。直到上了幼儿园以后，我体验了8个小时见不到圆圆的心焦，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突然觉得真正的爱情应该都有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抓心挠肝而不得的感觉！”

  “哦！”话一出口，我就当即后悔，生怕我的回应打扰了我妈的情绪。

  “自从圆圆开始进影视中心拍摄之后，我就开始担心林烨会跟我玩阴的！你爸的出现，让我认定他就是林烨雇来专门陷害我的！后来，你跟我说了你的想法，虽然你那忧郁的神情很让我这个当妈的人觉得心疼，但理智告诉我，你肯定是林烨给我挖的另一个大坑！”

  我不敢再做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任她把自己心中的委屈和压力尽情释放出来！

  “知道你们是两父子后，我才不那么草木皆兵了。虽然很快结了婚，可我还是不敢确定一切都是如我所愿的，天天担心你爸会不会给我一个神反转！我甚至时刻保持着拼命的状态。”

  我的沉默却被她质疑道，“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是这么一个可恶的人？”

  “哦，不是！我只是在听！”

  她却话锋陡变“子阔，你会不会奇怪我今天出现在武馆楼上？”

  我不禁蹙眉，轻声回应了一声“嗯！”

  “现在想想，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可是你不知道，你爸今早特意嘱咐我，他今天会很忙，会晚点回来！你知道这话给我啥感觉吗？”

  我摇了摇头。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感觉，你爸终于要撕下他的面具了，我的神反转结局终于要来了！”

  我不由得苦笑，心内莫名地替我爸担忧。

  “可是我却怎么也拿不出以往那种悄悄离开的动力，我想，就算结果再糟糕，我也要亲眼目睹一切现实！我在乎的人，我可以拿命去在乎，当然，我也能拿命去断绝一切不在乎的事！”

  “妈，我爸这辈子都不会乱来！”

  她讪笑道，“送圆圆上学路上，我感觉我把你爸的一生都给编辑成册了！然后就，越想越急切地想要亲眼看看！我甚至感觉我全身都开始泛绿光了！”

  我不禁嗤笑。

  “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

  “不是，”我强忍住笑，“妈，我只是一直都听男的这么说！”

  “男的、女的都是人，大家心态都一样啊！”

  “哦，也对！”

  “以前，我随时准备全身而退，或者尽可能把我的损失降到最低！可是一天天相处下来，我觉得你们爷俩都是真诚善良的人，肯定不是谁的枪！我觉得我都离不开你爷俩了！然后我就，子阔，我真的就是想看看你爸上班到底在忙啥？”

  “哦！”

  “子阔，今儿这事，还是要拜托你，千万别跟你爸说一个字，啊？”

  “好，我不说！”

  我不敢告诉她真相，同时我也是真怕我的手机再传出别的动静来。

  我不敢告诉我妈的是，临出发前，她突然而至的招呼声，已经被我的亲爹、她的丈夫及时捕捉并准确识别了。

  于是，我死伤无数脑细胞才编造的什么“出门正好碰见我妈逛街”之类的谎言，就那么土崩瓦解了。

  因为那条街上，着实没啥可逛的，准确来说，没有值得女人去逛的！

  我爸就此勒令我不要挂断电话。

  好家伙，那端，我亲爹以父之名强势要挟，这端，又有一个敏感细腻的后妈盯着，瞬间觉得我的身份堪比多重间谍！

  一时之间，连说话也要谨慎斟酌再开口！

  “在我们家乡，女人带孩子再婚的话，是要跟继父姓，才能表达重组家庭的养活之恩。可当时，我不敢确定你爸到底对再婚的企望是什么，所以我才给圆圆姓了我的姓！为这个，姥姥和舅舅他们可没少说我！”

  “妈，不管圆圆姓啥，我爸对圆圆的父爱都不会少一分！就连我师兄他们都说，我爸是真拿圆圆当亲生女儿疼了！”

  “可是当时，我还因为你爸毫不犹豫地就答应圆圆跟我姓，不但没感激，反而还加重了对他用心的怀疑！现在想来，我就觉得自己真是，唉，格局太小了！冤枉了你爸！对不起他的豁达，也对不起你们爷俩的真诚！”

  “妈，其实吧，姓啥真的不重要。”

  “真的？”

  “现在，好多二胎家庭，都是一个随爸姓，另一个随妈姓啊！”

  “这个，还是有区别的！”她轻叹道。

  “妈，人心都是肉长的，都需要朝夕相处，大家有情有义的才能捂得热彼此的心！”

  “嗯，所以，我也一直拿你当我亲儿子对待，我就想，即使等价交换，我也应该首先拿出诚意！关键是，你还这么懂事，又通情达理的！这个应该能够充分说明你爸妈给你的教育是正能量的！”

  我很想问问她到底是在夸我这个儿子，还是在夸她自己的丈夫。

  可是一想到我爸到底能不能听懂她的弦外之音，我就颇觉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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