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我有点，想离婚！”我妈一到甘阿姨家就颓丧着道。

  “啊？”

  从甘阿姨的神态中，我妈就行知道她不信，“真的，现在特想，特想离婚。”

  “快快快，坐下，你先坐下休息会儿，先别说胡话！”

  递给我妈一杯果汁，甘阿姨才坐到她身边，郑重地盯着她，“你暂时不能喝咖啡，就先喝果汁吧，我吃过早饭刚榨的，现在还不够冰！”

  “我觉得我挺可怜的，想来想去也只有麻烦你，把我的苦水倒给你！”

  “别客气，倒吧！为啥想要离婚？老洪对你家暴了还是出轨了？”

  “呵呵，”我妈讪讪一笑，而后，摇了摇头。

  “那你发啥神经啊！离婚？有啥问题解决不了非要离婚啊！你不是前阵子还劝我说，只要没家暴没出轨，都不能上升到离婚嘛！咋了，你玩双标啊！”

  “我觉得，我和老洪吧，我俩的问题主要还是出在了亲戚之间，尤其是他姐那边！我这边的话，或许，我妈也脱不了关系！”

  “有这么严重吗？”

  “我想，更严重的应该是我的思维出了问题吧！”

  “思维出了问题？啥问题？”

  “你说，林烨那么一个身材变形的货都敢在外面聊骚偷吃，老洪这样的，我是真不敢想啊！”

  “我说你钻牛角尖了吧！”

  我妈痛苦掩面，“我觉得我是真的走不出那样的阴影了！”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把自己给束缚住了！”

  “我想的多吗？”

  甘阿姨以疑惑的神态作答。

  “燕儿，我，我刚刚，鼓足了勇气，跟老洪他姐说了很多解气的话，算是把我的怨气全撒出来了吧！现在就等着那怨气跟他姐那儿发酵吧！离不离，就看这事能不能产生核威力了！”

  “那你解气了？”

  “这心里的淤堵算是散了一点吧！”

  “真的？”

  “一年了，老洪虽然当我面给他姐发过火，可私下里他姐仍然不改初衷，所以我觉得，这种男人基本也可以舍了！”

  “别呀！”

  “半路夫妻总是敌不过现实的亲情权衡啊！我觉得我应该知趣点！现在就是担心，唉，燕儿，你说，以你的理智分析一下，像老洪这种黑社会样儿的人爆发的话，会不会给我家灭门了？”

  “不至于吧？”

  我妈长吁短叹着。

  “那你，唉，对了，你不是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再婚了嘛！当时你说改天再跟我说，这都改天改一年了，还没跟我解释呢！你今儿先跟我说说，你当初为啥会打破自己誓言嫁人老洪！”

  “那你，”我妈仰卧在甘阿姨家的沙发上，双目无神，“你告诉我，你还想离婚这事吗？”

  甘阿姨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太麻烦了，将就着过吧！”

  “那，老周家里办喜事，你干嘛不去？”

  “那是人家堂哥给儿子娶媳妇呢！我跟他说了，等他自己办喜事，我肯定到场！”

  “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唉，你不会是老周派来的眼线吧？”

  “那我就功德无量了吧！”

  “我是想明白了，与其凑那种鸡肋一样的热闹，还不如舒舒服服地在家多做几套题来得实在呢！”

  我妈唉声叹气，半晌也不知该说点啥。

  “快说你的吧！吊我胃口吊一年了！”

  “其实吧，我是明白了，我原本就没资格离婚！”

  “那你还说离婚！”

  “应该是我压根没资格选择单身！”

  “发生，啥事了？”甘阿姨这才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疲惫的人。

  “以前呢，我觉得我爸去世的早，我妈我哥就是我在这世上最最亲近的人了！尤其是跟我妈，我觉得母女之间就应该像知音。”

  “嗯，对啊！”

  “可是我忽略了一个事实，我妈的成长环境跟咱们这代人的差距，已经不是时代的不同了，还有地域的差别，就是那种脱离了农村氛围来到城市里，号称是新市民，实际上就跟浮萍一样，那种心理落差，真的太难填平了！而且，我觉得吧，老洪他姐看我应该就是那样的一种心理吧！总觉得我一个土老帽就是来谋夺他家财产的！”

  “你家不是县城吗？”

  “那是我哥的家！我可是地地道道从农村走进大学的！”

  “好吧，你继续！”

  “以前，跟林烨闹矛盾，我妈就一套一套的社会大道理劝我，说女人都一样，要求我学会体谅林烨，体谅男人的不易。都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呀！”

  “我一直觉得那是我妈的向善心理，对我的作用应该是警示吧！”

  “你可真能瞎琢磨！”

  “然后我就开始几年如一日的自我反省，把自己低到我理想的下水道了，我妈还是觉得问题在我。我甚至有种感觉，肯定是我这人特差劲才会连亲妈都觉得所有问题在我。”

  “就是两代人的认知差，不是具体谁的问题！”

  “就你家老二出生那段时间，我真的是晚上睡不着，白天总迷糊！就感觉自己下一秒都会崩溃。我说给我妈听，纯粹就是小孩讨抱抱一样，就想要她一点心疼，要她一句安慰，可是我妈的做法，让我觉得，那肯定是我婆婆而不是亲妈！是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执法官！”

  “你可能是被影视剧里的亲妈形象给误导了！”

  “我说我想离婚，我妈说孩子有完整的家，有父母陪着长大才是真的幸福。还说每个男人都有小毛病，让我无论如何得忍，千万不能离婚！还一遍遍地叮咛我，说只有亲爸才会对孩子真心！”

  “这点，也对，也不对！”

  “所以我才跟我妈说，我一旦离婚就坚决不会再婚了！然后我妈就又开始劝我，说女人必须得有个家！言下之意，女人必须得有个爷供着！”

  “哈哈，那都是老一辈人的思想！别介意！老人也只是不想让你离婚吧！”

  “后来，我悄悄办了手续，我妈知道后有小半年都不理我！”

  甘阿姨只是疼惜地轻轻揽住我妈的肩，静静地聆听着她的心酸。

  “你知道吗？我一直幻想着自己有儿有女，就是圆满人生了！可是我第一个孩子都没出生呢，公婆就已经让我领教了人生险恶。孩子不到三岁，林烨就出轨了！或许应该更早，只是我没发现而已！”

  “林烨，你可以像垃圾一样给他全部清除掉了！”

  “燕儿，我曾经回想我们那几年林烨周围人的反应，可能真像大家说的那样，男人出轨，老婆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都过去了！不想了，也别给自己添堵了。”

  “不是的燕儿，我现在这样一琢磨，你说老洪，要啥样的女人他搞不定啊！他图我啥？不就是图我傻，图我在这地方没根基好糊弄嘛！”

  “不会的，你千万别瞎想，啊！”

  “那你说，他对圆圆好，也从来没提过我们再要一个孩子的事儿，这很不正常啊！而且，他本来就算找个二十出头的老婆也不是不可能呀！”

  “关键是你们都那么大年龄了，再要孩子，你身体受得了不？”

  “哎哟，反正现在，我觉得我的人生我的理想，真的，彻底毁了。林烨成功地让我觉得这世间所有男人都和他一样肮脏不堪！”

  “那你当时干嘛不找林烨那小三，好歹出口气！”

  我妈苦笑着摇头，“自取其辱罢了！”

  “这么不自信可不像你呀！”

  “伦常乖舛才成就的三儿！要是我能一招给三儿灭了，我倒有可能见她一面！”

  “说得好！”

  “而且，就算给三儿灭了，可那男人已经脏了、臭了，勉强留下只能恶心自己。”

  “那倒也是！”

  “那会儿，我体重飚到一百六了，整个一个中年油腻大妈。林烨还总找茬侮辱我，你说我外在形象崩塌，内在精神崩溃，哪儿来底气抵御外侮啊？”

  “嗨，那个小三应该是史上最轻松的小三吧！”

  “只有天知道她是小几！”我妈也只能讪笑了之，“知道咋样惩罚她！”

  “那，你跟洪伟到底是咋看对眼的？”她狡黠一笑。

  “嗨，我想应该都是我恋爱脑自食恶果吧！”

  “咋回事？”

  “我妈的言行举止虽然让我凉透了心，但毕竟是自己亲妈，我只能自我疗伤然后自愈，然后赔着笑脸继续哄她老人家开心。”

  “这就对了！”

  “我单方面和解了，可我妈还是恨铁不成钢呀！她拿她知道的所有离婚女性的悲惨结局给我洗脑。说我们那儿有风俗，嫁过人的女人是不能进娘家坟的！说什么不结婚的女人，将来死了连个埋的地儿都没有！”

  甘阿姨会心一笑，“我们那里也一样，出嫁的女人死后只能进夫家的祖坟。没结婚的女人，死后就只能进乱葬坟！找不到乱葬坟的，就随便在马路边、水池边挖个坑就埋了，跟埋小动物一样！”

  “那就是说以后，我们到了地狱可能就真的要相忘于江湖了？”

  “讨厌！我们还有三四十年要活呢，谁知道后面我会不会把老周给踹了呀！”

  甘阿姨变相的劝慰的确受用，我妈不禁笑靥如花。

  “唉，不对呀，你将来可是要进人洪家祖坟的呀！这隔得有点远啊！”

  “给人家里添丁进口的人才可以进祖坟的！我这样的，恐怕只能像小动物一样化作一抔泥土了！”

  “呸呸呸，净胡说！”

  “你不知道，我离婚那阵，我妈说她在亲戚邻居面前都抬不起头。我觉得我哥嫂也会时刻提防着，担心我会拖累他们一辈子！”

  “唉，不对呀，你不是说你哥以前每月都给你打钱嘛！”

  “救急不救穷啊！我哥给我打钱是我哥的情义！在我哥心里，我不结婚，可就是他一辈子的精神负担，那样的话，就算我嫂子不说啥，可人娘家也不干啊！我原本也没打算让自己成为娘家人的祸害！”

  “唉，要是都像你这样自觉地守好自己的本分，哪儿来婆媳姑嫂的世纪难题呀！”

  “所以，你们大家介绍的，我就通通去见！可是屡见屡败，我就感觉自己像待售商品，哦不，应该是清仓处理的残次品一样，被人品头论足的很不爽！”

  “亲爱的，对不起啊！我实在不懂你当时的苦楚！”

  “其实，我应该感谢你们两口子的！”

  “你讽刺我？”

  “不是，是真心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给我介绍那么多种类的男的，我压根也找不到创作的灵感源泉啊！”

  “是吗？”甘阿姨依然难以相信。

  “真的！就我当时单纯的履历，我上哪儿知道男人原来都那么现实啊！”

  “那，老洪到底哪方面打动你的？”

  我妈淡淡一笑，“我哥打了好几次电话，说我侄子马上升初三了，他们顾不上，也实在不会，我妈又年纪大了不能累着，让我回去帮忙监督一下我侄子。那是我离婚一年多后第一次回家，就感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都想好，告诉我妈，我天生就是孤独命，所以不适合结婚。也是想告诉我妈，我有自己的收入，也有自由的时间去独自抚养圆圆，并且能给她养好了。结果，我回去没几天，跟我妈的矛盾还没完全解开，洪伟就打电话过来，说他在我们那边办事，不认识路，让我给他指个路。”

  “所以你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这你都猜出来了？”

  “呵呵！这还用猜啊？”

  “我的直觉是，他肯定有别的目的。我想着问清楚他的所在地，我就能不着痕迹地给推辞掉。结果，人家说他就在我们那儿的体育场旁边，刚好那会儿我和圆圆正在体育场陪我侄子练球！我差点就脱口而出他是不是跟踪我！”

  甘阿姨忍俊不禁。

  “唉，躲不掉了就答应了，给他指了指路。”

  “都见面了，你给人指路指哪儿去了？”

  “他说要见的那个人，最后才听我哥说人家是我们市文体局的。”

  “是吗？”

  “结了婚我才知道，那人是老洪的师弟。”

  “天啊，那老洪到底是找你去的还是找他师弟去的？我都已经忍不住往罗曼蒂克方面去遐想了，你又给我来个客观存在！”

  “你觉得一个老男人会浪漫到脱离现实吗？”

  “扎心了！我还以为是霸总剧照进现实了呢！”

  “人家是去谈合作的！”

  “谈合作？”

  “听说一开始就是那个师弟牵的线，就这，老洪就在我们那儿多待了一天！”

  “陪你？”

  “哪儿嘛！人家是为等他那师弟出差回来！”

  “嗨！这，这也太实诚了吧！”

  “是，他是表现得挺实诚，可是那俩小屁孩给我坑惨了！”

  “有反转？”

  “老洪就凭一大袋子零食收买了圆圆和我侄子。我当时就怕小屁孩老实交代会让大人误会，就还专门给人叮嘱过，不管谁问，都要说零食是我买的。他们也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一见到我妈和我哥，他们竟然瞬间叛变。”

  甘阿姨乐不可支。

  “然后，我就被我妈和我哥嫂审问。更离谱的是，我正在接受他们‘审讯’呢，老洪竟然打电话过来了。”

  “哈哈！是不是想跟你说悄悄话啊？”甘阿姨认真地聆听着那段秘史。

  “他说，他明天下午就要回去了，所以等孩子们明天中午锻炼完了，请我们一起吃顿午饭！”

  “啊哈，然后呢？”

  “然后，我哥就非要跟我一块儿去呀！”

  “那老洪，见了你哥，啥反应？”

  “要不说做生意的人都精明呢！他见了我哥，竟然连半点局促感都没有，就像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样。”

  “然后呢？”

  “然后，我哥就顺理成章地客气邀请老洪去家里坐坐，人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连礼物都不知道啥时候就买好了！”

  “这也，太振奋了！”

  我妈不禁愤愤地拍了甘阿姨一把，“那会儿，我才突然意识到，我这是碰上老狐狸了！”

  “哈哈，这个老狐狸太霸总了！”甘阿姨犹如春心萌动的少女般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

  “后来，我一盘问，才知道圆圆和我侄子，竟然就为那一大袋零食而折腰啊！”

  “说明你家老洪真是玩心术的行家里手啊！这招就叫‘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吧！”

  “谁说不是啊！害得我一把年纪了还被家里老幼齐动员，连续几天给我做思想工作。”

  “哈哈，你是故作矜持吧？”

  “讨厌！”

  “好吧好吧，你说说，你是咋被思想动员的？”

  “大家一致认为老洪是个好男人，我应该牢牢抓住机会。那阵势，好像我一旦放过老洪，我就十恶不赦似的。就算我说老洪一看就像个黑社会，我只是对他敬而远之。然后我家人就觉得我是脑子进水，头被门挤了！”

  甘阿姨乐得狠拍大腿。

  她们正笑闹着，我爸的电话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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