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炎兴十三年。

  临安。

  金碧辉煌的皇宫是临安城的中心，耀眼的赤砖金瓦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依旧熠熠生辉，精致的雕梁画栋栩栩如生，仿若吸取百姓骨血绽放的靡靡之花。

  同样精致的马车被两匹皮毛光滑的黑色宝马拉着，在铺着青砖的路上疾驰而过。

  青砖路被人打理得很干净，并不会掀起尘土。

  马车上，以白布遮目的青年透过厚重车帘，看着道路两边枯瘦的人。

  那些奄奄一息的百姓形如枯槁，明明身处皇城中，却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身为皇城的养料，他们以血肉喂养出大梁贵族的奢靡，却什么都得不到，甚至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辆马车很快驶过了这段路，通过威严的朱色大门驶入皇宫。

  虽同处在皇城，宫内与宫外却是两片天地。

  由于当今圣上喜爱美人美景，宫中除了奇花异草，仙景异兽外，也塞满了美人。

  个个如花似玉的宫女以容颜分级，她们皆穿着靓丽衣裙，仿若世家贵女，却几乎都面露麻木。

  除此之外，连服侍的太监也皆生的宛若娈童，容貌不扬之人连自阉入宫的路都被断绝。

  以白布蒙住双眼的人看到了这一切，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那辆马车，最终停在了一间极大的宫殿外。

  “楚仙师，到了。”

  一袭黑衣的内侍弓着身，取下轿凳，随后才替车上人撩开了车帘。

  “多谢中贵人。”

  如珠落玉盘的声音敲在内侍的心上，身着黑红道袍的青年手持拂尘，缓声道谢。

  但他却并未搭内侍伸出的手，也没有踩那镶玉的轿凳，而是直接跃下了马车。

  注意到这点的内侍脸瞬间白了：“仙师，小心！”

  内侍慌慌忙忙的要去扶人。

  他是陛下派来服侍楚仙师的，而大梁最德高望重的左幽道长，楚仙师楚无疑，是个瞎子。

  若是仙师有任何闪失，他都一定会被陛下……

  曾经同僚们的结局在内侍的脑中不断闪回，他惨白着张脸，却看到楚无疑轻轻摆手。

  “中贵人，不必。”

  轻缓的声音再度响起，无端觉得自己在被注视的内侍双唇嗫嚅片刻，最后低声应是。

  “仙师，这边请。”

  内侍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带，躬身上前为楚无疑引路。

  ……恐惧啊。

  通过那如红外热成像般的人型图，看出对方此时情绪的楚无疑浅笑着，微微颔首：“有劳。”

  得到准许的内侍松了口气。

  随着内侍小跑进殿，不是第一次进宫的楚无疑看着金殿内那数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面不改色：【他们在做什么？】

  系统整个统都扭曲了：【狗皇帝……多人运动呢！】

  楚无疑：【……】

  还好他看不见。

  这具身体是先天残缺，从楚无疑来的时候就瞎了。

  白翳蒙在他的眼球之上，原本独特的红眸现在也只有隐约的颜色。

  系统说原身的这个病如果在医疗发达的世界是可以治好的，最差也就是视力不好，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瞎子。

  不过瞎不瞎的，楚无疑倒无所谓。

  毕竟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科学。

  属于它们的诸神虽已陨落，但这并不影响身为异界神明的楚无疑在这个世界，可以直接用神魂代替双眼视物。

  虽然用神魂视物，看到的只会是凝聚成人的气——等同于红外热成像的效果。

  但楚无疑也不太在意这些。

  更何况就这个世界的荒谬程度……瞎了挺好的。

  “陛下，仙师来了。”

  内侍垂头躬身，做眼聋耳瞎状，上前通传道。

  一个装着酒液的金樽被大力掷过来，正在和几个妃子胡闹的赵德瞬间止住笑声。

  他看向内侍，怒喝道：“既是仙师来了，还不快快将人请进？来问朕做什么！”

  被砸到的内侍低声应是，随后便退下了。

  那位散着衣袍与长发，面颊殷红双目迷离的帝王挥挥手，告诫围在他身旁嬉笑的美人们：“好了，仙师来了。你们都安静些。”

  那几个美人闻言，互相对视几眼。

  最终，是披着粉色纱衣，也最得赵德喜爱的美人轻声道：“陛下，可梅儿身上还有荔枝酒呢……”

  但听到这话的赵德只是哈哈大笑：“无妨！”

  他大手一挥，将梅儿揽入怀中，握着那青葱玉指：“仙师的凡目不能视物，只要朕的美人们不言语……”

  但即便如此，那几个美人却依旧不情不愿。

  看出这点的赵德瞬间变脸。

  他将怀中的梅儿推开，冷哼一声：“左幽仙师早已得道，朕是心疼你们，才让你们沾沾仙师的仙气。若你们不愿，那便罢了！”

  眼看着阴晴不定的赵德发怒，回忆起曾经触怒他的美妾尸体，那几位美人心下惶恐。

  她们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合时宜的露出感激的神情。

  “妾，多谢陛下。”

  ……

  殿外，前去通传的内侍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仙师，陛下那边……”

  但最终，看着不仅瞎还把眼睛遮住的楚无疑，他还是咬咬牙：“请您跟着奴婢来。”

  楚无疑听着系统一直在絮絮叨叨骂赵德狗皇帝，看着情绪逐渐扭曲的内侍，终是什么都没说。

  那几个如橘子瓣一样在榻上粘连的人类，在一片象征死物的灰白里格外明显。

  烦躁…厌恶…恶心…杀意……

  并不能看到白花花躯体的楚无疑，辨认着那几位美人此时的情绪。

  看起来，都不喜欢赵德呢。

  这样想着，被引到屏风外的楚无疑微微颔首：“小道无疑，参见陛下。”

  单薄的屏风能够透出楚无疑的身影，倚在榻上的赵德看着那位瘦削高挑的道长，微微眯眼。

  “楚仙师，许久未见。”

  赵德轻叹着：“朕格外想您。”

  楚无疑面不改色：“多谢陛下厚爱。”

  听到这清亮的声音，拥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且很喜欢楚无疑容颜的赵德忽然笑起来：“仙师，累了吧，不若来朕这边坐坐？”

  【啊啊啊啊啊啊！！！】

  能看到那几个半裸之人的系统发出更为刺耳的尖叫：【死昏君！他现在叫你过去是要做什么！！！】

  至于赵德想做些什么，楚无疑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一点都不想成为普雷一环的楚无疑缓声拒绝：“陛下，小道今日还需为前线将士祈福。”

  “您若无事，小道便回司天监了。”

  听到这话的赵德瞬间愣住。

  什么，前线还没打完呢？

  这位已许久未理朝政的帝王并不尴尬，他大手一挥：“前线将士不争气，真是劳仙师在京中挂心了。”

  看着那模糊的人影，想到自己在前线的好外甥，赵德不住轻哼了一声。

  但为防楚无疑误会，随后他又主动解释：“朕今日唤仙师来，只是甚为想念您。”

  希望他别想自己，直接去死的楚无疑格外端庄：“多谢陛下挂心。”

  而得到回应的赵德又想到了什么：“仙师劳苦功高，待此次将士凯旋，朕定封仙师为大梁国师！享万民供奉！”

  对于这个封赏，楚无疑面无表情。

  他什么都没有说。

  也什么都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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