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书房。

  回府的楚无疑并没有去休息，而是在书房细细查看着灾区呈上来的灾情报告。

  油灯的火光忽明忽暗，却并不影响楚无疑的阅读。

  他蹙眉看着越来越糟的灾情，开始思考在江贺到达前，将人暗杀在路上的成功率。

  现在的江南，已经没有办法容纳江贺，容纳一个为了敛财而摧毁堤坝，导致洪灾的“赈灾官”了。

  灾区的情况一直在越变越糟，洪灾并不好处理。且想大发国难财的，也不只江贺一个。

  灾民已经活不下去了。

  而活不下去的人，是不怕死的。

  楚无疑已经看出来了，若是这场人为制造的洪灾处理不好，那它必然会造成乱世之始。

  楚无疑不想处理更大的麻烦，也不想让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因江贺而灰飞烟灭。

  江贺也配。

  ……

  在列出了几十条方案，全方位的对比优劣后，楚无疑还是选择了最初的那一条。

  ——取代江贺，成为派往重灾区御灾扞患的赈灾官。

  注视着那行唯一没有被涂掉的字，楚无疑开始理智的思考，自己能不能处理好灾区的情况。

  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虽然这位想去赈灾的邪神，并没有什么大义，也从不心怀天下。

  但楚无疑毫不怀疑，自己能够做好这件事。

  毕竟对他而言，赈灾只是工作，是确保他现在地位，并让他继续向上爬的梯子。

  既然是工作，那需要什么大义？工作只需要能力。

  而楚无疑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

  在确认自己要选择的方案后，楚无疑又连夜赶出了几份详细的策划案，才在天蒙蒙亮时上床休息。

  由于洪灾的缘故，为了让这些京官各司其职，也为了让自己不要猝死。林述将早朝从一日一次，改为了七日一次。

  也是因此，忙了一夜的楚无疑才能好好睡一觉。

  只是……

  醒来的楚无疑感受着自己酸痛的肢体，眼神死。

  由于护国寺在城郊山上，想要去上香就必然要爬山。虽然山上有人造山路，但那也是爬山。

  因此，身体虚弱的楚无疑在今日，为自己昨日的好奇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大人。】系统幽幽开口：【您的身体好差哦。】

  楚无疑瘫在床上，平静回答：【我知道。】

  或许是自然神的缘故，即使使用了人类的身体，楚无疑也不是很在意自己是否健康。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健康与疾病的概念，他只是单纯不在意。

  可系统很在意。

  这个小家伙从第三视角，看着榻上苍白瘦削，如晚秋枯叶般的病美人，只觉得自己不存在的心都痛了。

  【但是大人……】

  系统默了半晌，又犹犹豫豫的开口：【您的身体，真的能下江南吗？】

  楚无疑毫不犹豫：【当然。】

  这具身体只是较为虚弱，远没到重病将死的程度。

  而听到楚无疑都这么说了，一向老实的系统即使再担心，也不敢去多说些什么，只能乖乖应下并退下。

  而在系统下线后不久，觉得自己身上没有那么痛了的楚无疑，便从榻上爬起，更衣。

  处理江贺自然要越快越好。

  楚无疑昨夜那样赶时间的计划，就是为了今日再度入宫，向小皇帝申请下江南。

  他并不担心林述会拒绝，而林述也如他所想，没有拒绝。

  只是——

  “先生，我也想去。”

  看着面前一脸憔悴，黑眼圈比昨夜还重，却还是对他勉力笑着的林述，楚无疑顿了顿。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陛下。”楚无疑注视着林述，“臣说过，您若是要离京，需寻一可靠之人监国。”

  一夜未睡的林述心中已有了合适人选。

  虽然他并不是很想选择那位，但他是一定要杀死江贺，拿走那枚虎符。

  林述被江贺控制了快七年。

  族亲加权臣的配置，让江贺能在林述在位时为所欲为。

  即使林述已经很努力的去清除自己能处理掉的江贺势力，即使他很努力的想要去掀翻这座不该在他头上的大山。

  但江贺手里，还抓着一把架在他脖子上，能随时置他于死地的长剑。

  因为身为本朝大将军，江贺不仅有兵有权，还有他父亲赠予的那枚权力大到能直接改天换日的虎符。

  五十万军……

  林述想想都觉得脖子凉。

  这枚虎符遏制着林述不敢，也不能与江贺正面对抗。

  而京中这将军第一皇帝第二的荒唐局面，林述根本无力改变，也无从改变。

  但他不甘心。

  他极不甘心。

  如果林述能接受这一切，他就不会在暗中削减江贺势力时，也派人去暗杀他这该死的好舅舅了。

  在楚无疑的注视下，林述深吸一口气，“先生，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看着别扭的小皇帝，也大致猜出他想选谁的楚无疑面不改色，“陛下说的是……？”

  “……太后。”

  林述的声音极低：“唯有太后，可以监国。”

  是的。

  唯有太后。

  纵使被江太后做傀儡控制多年，对她已有阴影，林述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母亲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上位者。

  若要监国，除了楚无疑。林述能想到的，能选择的，愿意选择的，也只有他的母亲。

  而对于这个结果，楚无疑并不意外。

  或者说，这就是他刻意引导下想要的结局。

  注视着明明把话说出口，却仍有些不甘的小皇帝，楚无疑微微颔首。

  “陛下若是决定了，那便将太后接出来罢。”

  听到要把太后接出护国寺，林述的头更低了。

  虽然他绝不会让太后一人监国，把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但他也不想让……

  曾经母亲带来的阴影太大，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太后至少没想过杀他。

  想通了这点的林述很快便下定决心。

  “明日我便去护国寺……”

  林述咬咬牙：“亲请，太后回宫。”

  ……

  在楚无疑拜别林述时，这个为水灾熬了好几日，没有一日是休息好的小皇帝已摇摇欲坠。

  但他还是强撑着站起来，要为楚无疑送行。

  “陛下，您……”

  看着瞳孔都有些涣散的林述，楚无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最终，他轻叹了口气，委婉道：“陛下，虽国难当前，但龙体亦为重。”

  林述闻言，扯了扯嘴角：“我知道的，先生。”

  楚无疑的关心一向点到为止。听林述这样说了，他也不再追问。又行一礼，便退下了。

  望着楚无疑渐行渐远的背影，林述默默抬手，捂住了自己绞痛的心口。

  疲惫的身体常常会让情绪也变得糟糕。

  此时的林述几乎抑制不住心中那来源不明的悲哀与不甘。

  他很难过，但他的难过没有办法影响到楚无疑。

  沐浴在正好的夕阳下，楚无疑的心情很不错。

  一是下江南之事已有了定论，无论江太后愿不愿意回宫，他都可以去捅死江贺了。

  二是简单的报恩完成。

  虽然江太后本人的意愿，楚无疑并不清楚。

  但出于对政治生物的认知，与江太后的消息灵敏度，楚无疑认为她是不甘心的。

  于是，因确信自己可以杀死江贺，从而心情不错的楚无疑，给了她一个离开佛寺的机会。

  至于愿不愿意，那是江太后的事。

  与他无关。

  ——

  五十万虎符的来历在作者说，需要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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