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楚无疑回应，那两扇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推开。

  一个一袭锦衣，并不高大的少年人顺着门缝钻进来。

  是林述。

  是摘掉不合年龄的发冠，换掉玄色龙袍，避开随侍与官员偷跑来的林述。

  “陛下怎么来了。”

  没想到小皇帝会来的楚无疑注视着他正在关门的背影，缓缓眨了眨眼。

  关好门的林述快步走到榻边，他注视着病中有些许憔悴的楚无疑，双手在身后纠缠着。

  “我……”

  林述在楚无疑面前，不自觉的将自称改了回去。“我很担心先生，于是来看看。”

  听到这话的楚无疑柔和了眉眼，对小皇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多谢陛下挂心，臣无事。”

  楚无疑的话并没有安抚到林述，他怎么看楚无疑那张失去血色的脸都不像没事。

  “可是先生的脸色好差……”

  林述垂眸思索片刻，“先生，我的私库里还有父亲留下来的药材，明日会送到温太医处看看能不能用上。”

  小皇帝这话让楚无疑有些意外，注视着那双熟悉的眼，他不自觉的抿起了唇。

  但很快，将自己从记忆中拔出的楚无疑便开口，拒绝了林述的提议。

  “多谢陛下美意，臣心领了。但……”

  注视着有些紧张的小皇帝，楚无疑轻叹了口气，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陛下，这不合规矩。”

  没权没势的小皇帝说不出“我的话就是规矩”这样霸总发言，他只能憋憋屈屈的想了一会，然后小声表示：“我可以偷偷的送过去。”

  楚无疑：“……”

  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更好。

  但小皇帝见楚无疑不答，又倔强的强调：“我、我真的可以偷偷送过去的。”

  可楚无疑不想要。

  他思索半晌，又开口拒绝道：“多谢陛下，但臣……”

  意识到楚无疑又要说些什么的林述咬咬牙，打断他的话：“先生！那是我以学生的名义赠予师长的！”

  林述掐着掌心，硬生生给自己掐出泪来，“学生只是想尽尽孝心……先生也不许吗？”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来时看到的人，他又极快速的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难道，先生不要我的礼物。”

  他又换了自称：“是先生也要抛弃朕了吗？”

  不太能理解怎么扯到这里的楚无疑：“……”

  他看着那双蒙上水雾的眼，默了半晌，才开口否认：“不，陛下。”

  “臣永远不会抛弃您的。”

  明明已经有了些阴暗想法，但楚无疑说这话时却毫不心虚：“臣是陛下的臣子，臣也只会是陛下臣子。”

  演技精进许多的楚无疑并没有用什么华丽的辞藻，却因此显得格外真诚。

  而直面这份“真诚”的林述年纪还小，纵使他心思深沉，也难免被楚无疑打动。

  “先生！”小皇帝上前两步，泪眼汪汪的抓住了他的手：“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舅舅——”

  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太对的林述瞬间闭嘴。

  而听他这么说的楚无疑：“……？”

  楚无疑看着眼神乱飘的小皇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陛下看到了？”

  知道楚无疑在说什么的林述：“……嗯。”

  他有些小小的心虚，但不多。

  生在混乱帝王家，从小就历经诸多波折的林述，练就了与年龄不符的演技与随机应变能力。

  于是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与语气。

  “我……我是看到舅舅从先生这里离开了。”

  说完这话，林述又极快速的补充：“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来看先生，恰巧看到了舅舅。”

  看着似有些紧张的小皇帝，楚无疑轻笑起来：“陛下，您就算是故意的，也没关系。”

  “臣不会在意这些的。”

  他温声道：“所以陛下有什么要问臣的吗？”

  没想到楚无疑会这么说的林述微微睁大了眼：“我可以问吗？”

  “陛下，您当然可以。”

  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献忠心的楚无疑垂眸，看着少年人抓住他的手。

  “您是陛下。”他轻声道：“您想要知道什么，都可以。”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和他说的林述，不自觉加重了呼吸。

  他是陛下。

  他想要知道什么都可以。

  “……那，先生。”

  默了半晌的林述直直的注视着楚无疑，将他的神情尽数纳入眼中：“您可以告诉我，您与舅舅，都说了些什么吗？”

  楚无疑没有拒绝。

  他没有给那段谈话加什么明显的艺术加工，楚无疑只将自己该知道的部分娓娓道来。

  而在这其中，他也留了些空白，让小皇帝自己脑补。

  反正他什么都没说。

  看着紧绷身体，若有所思的小皇帝，楚无疑的唇角弧度更明显了。

  不多时，完成思考的林述便深深的看了眼楚无疑。

  “多谢先生。”他郑重道。

  林述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屋外已传来了熟悉但模糊的声音。

  那是唤他的。

  深知自己不能再留的林述看了看身后紧闭的门，便向楚无疑道别：“先生，我要先离去了。”

  楚无疑微微颔首，没有留他：“陛下，慢走。”

  站在门前，林述又回头看了眼楚无疑。

  “先生。”他深吸了口气，“我明日还会来看您的！”

  说完这话，不待楚无疑回应，林述便将门拉开，跑了出去。

  还未开始窜个子的小少年跑的极快，很快便没了影。

  注视着小皇帝在离去时仍好好关上的门，楚无疑落在被子上的手略微蜷了蜷。

  ……算了。

  他想来，那就来吧。

  ……

  小皇帝确实是信守承诺的。

  他不仅将药顺利送到了温太医处，还天天来看楚无疑，并给楚无疑塞了不少自己私库中的藏宝。

  这本来没什么，贫穷的小皇帝送的也不是俗礼。他只是投其所好，给楚无疑送了些古籍与好墨。

  可在小皇帝送礼后，江贺与陈尚书也意外的给他送来了补品，随后便是太后。

  有了这四位开头，特别是见江贺和陈尚书都送了，朝中两派的官员们也紧随其后，给楚无疑赠了不少东西。

  楚无疑拒绝过，但效果不大。

  虽然那群人都看他不太爽，但该送的还是会送。楚无疑不收他们就直接丢在那里，或是送到楚无疑在京中的私宅。

  反正现在楚无疑因腿伤近乎半残，也不可能站起来追他们还礼，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更何况有些人是抱着“吃人手短，拿人嘴软”的想法，来给楚无疑送礼的。

  不过他们的期望注定会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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