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到巨峰手袋厂厂门口时，刚好十点半。

  两个小时的车程，不多不少。

  郭浅郁一行人向驾驶员道完谢，提着行李相继下了车。

  刚进厂门，只听门卫大声叫道：“郭浅郁，有你的信。”

  “好。”

  郭浅郁提着袋子，开心地向门卫室跑去。

  门卫把信递给了郭浅郁，“是家里来的信吧？”

  郭浅郁看了看，是妹妹郭浅月的字迹，点了点头，“嗯，是家里的来信。”

  她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拿着信，准备往宿舍走时，门卫又叫住了她，“郭浅郁，那个人昨天又来找你了。”

  “哪个人？”

  郭浅郁停下了脚步，满脸疑惑。

  “就是前几天来找过你那个人。”

  郭浅郁回想了片刻，才说道：“前几天？是不是正月初一？”

  “对，对，对，就是正月初一来那个人。”门卫点头道。

  郭浅郁想破了脑壳也没有想出来是谁，最后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林兰成？

  于是，她试探性地说道：“叔叔，是不是去年国庆节送袋子来返工那个人？”

  “不是，不是。”

  门卫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送袋子来返工那个人我认识，肯定不是他。”门卫补充道。

  既然不是林兰成，那到底又是谁呢？

  郭浅郁实在想不出来，会有谁来找自己？

  “叔叔，他有没有留下什么？”郭浅郁有些不甘心，他来找了自己两次，总该留下点什么吧。

  门卫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留下，听说你要今天才回来，就走了。”

  既然他什么都没有留下，那自己也不用去胡乱猜想了。

  郭浅郁相信，想要见的人，终究会等到见的那一天。

  回到宿舍，终于踏实了。

  这就是她的家，她的避风港。

  她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挂好，又把洗漱用品摆好，这才半躺在床上，拿出信来。

  看着信封上的字，郭浅郁很是欣慰。

  初中一年级的郭浅月，写的字变化很大，虽然没有郭浅星的字有力，却也比自己的字随性了许多。

  这是郭浅郁来大东省打工，郭浅月写给她的第一封信。

  她轻轻把信封拆开，迫不及待地从信封里把信纸抽了出来。

  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到：

  “大姐：

  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出来寻找父亲，你出去了那么久，一点父亲的消息都没有，是不是没有花心思去找？

  我成绩反正不好，再加上母亲总是偷偷流泪，我实在静不下心来读书。早晚都要出来打工，还不如早点出来打工。

  我出来一定要找到父亲，看看他在外面到底有没有女人，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等过完元宵节，我就来大东省找你。

  你的妹妹：浅月

  1990年1月20日”

  郭浅郁放下信纸，望着蚊帐顶部，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很想把思路理清，却不知从何来理。

  郭浅月才读初中一年级，还不到十四岁，出来打工实在太不现实了。

  郭浅郁心急如焚，她很想飞在妹妹身边，告诉她读书的好处，还有外面打工的艰辛，希望她不要有放弃读书的想法。

  可她只能干着急。

  今天已经是正月初七了，再过几天，他们就开学了。

  这两天必须要说服浅月继续读书。

  她打开行李包，想取信签纸和笔来写信。

  可写信，至少要半个月才能收到。

  肯定是来不及了。

  回又回不去，写信又来不及。

  郭浅郁急得不知所措。

  看来给家里装部电话，迫在眉梢。

  “对，电话。”

  郭浅郁忽然想到，她的松生叔办公室有部电话。

  贾松生曾经写信，把电话号码告诉过她。

  那个电话号码，她还写在了随记本上。

  打开行李包，想找出随记本。

  这才想起，那个黑色的随记本，在去景州市找肖代平的时候弄丢了。

  郭浅郁把贾松生写给她的信，都找了出来。

  每封信都打开，重新读了一遍，才把那个电话号码找了出来。

  她拿着那个电话号码，背起黑色斜挎包，就向邮局跑去。

  到了邮局，她却犯愁了，不知道该怎样拨打电话？

  最后，在邮局营业员的一步一步引领下，终于拨通了贾松生办公室的电话。

  还好，贾松生在办公室。

  当电话那头想起贾松生的声音，“喂，哪位？”

  郭浅郁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哪位？说话呀？”

  “松生叔。”

  郭浅郁叫了一声松生叔，再也说不出话来。

  “浅郁，浅郁，松生叔在。”贾松生喉咙打哽，声音有些哽咽，“浅郁，说话啊，松生叔在。”

  郭浅郁还是说不出话来。

  “妹子，电话费很贵的。”

  营业员见郭浅郁拿着电话，只流泪不说话。

  郭浅郁使劲地咬了咬嘴唇，才控制住眼泪，“松生叔，您让浅月下午三点来您办公室接下电话。”

  “好，好。”

  贾松生什么也没有问，满口答应了。

  “那我挂电话了，我下午打过来。”

  “好，好。”

  贾松生说完，先把电话挂断了。

  他听说大东省打电话，五元起步。

  好贵！

  结账的时候，郭浅郁终于体会到了，电话费的贵了。

  才说几句话，就是八元。

  下午的时候，一定不能让自己哭了。

  不然，对不起电话费。

  午饭后，郭浅郁把想要问的话，想要说的话，都一一罗列出来，写在了信签纸上。

  等时间，是最难熬的。

  她在宿舍里坐立不安，一会儿坐在床沿边，一会儿又去阳台走走。

  终于熬到了两点，她背起了黑色斜挎包，就往邮局走去。

  “妹子，是寄信还是打电话？”

  还好，不是上午那个营业员。

  “我等会打个电话。”

  郭浅郁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着大厅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慢慢旋转，心里却很是不安。

  她怕自己说服不了浅月。

  如果浅月真的不读书了，她肯定要自责一辈子。

  是自己没有当好这个大姐。

  刚好三点，郭浅郁拨通了贾松生办公室的电话。

  “喂，大姐，是我，浅月。”

  听着郭浅月兴奋的声音，郭浅郁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也稍微舒缓了些。

  “浅月，是大姐不好，没能找到父亲。”

  郭浅郁嘴里说着谎，心里却苦得要命。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她找到了父亲。

  父亲在她面前下跪的情景，时时困扰着他。

  她不敢想，也不敢说。

  “浅月，你还小，一定要好好读书，大姐会继续寻找父亲。”

  “大姐，我的成绩真的很差。”

  “不管成绩如何，大姐还是希望你把初中念完。”

  郭浅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

  但初中一定要念完，这是底线。

  郭浅月听到大姐并没有责怪她，心里有些内疚，横下心来说道：“大姐，我听你的话，把初中念完。”

  郭浅郁听她这么一说，很是欣慰，“好，大姐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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