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霄将老易三人送到了自己房子外的栅栏，然后转身大步朝林绮家走去。

  他穿着雨衣，塑料水桶鞋，头上戴的是自己用竹子编的宽外沿帽子，这样的装配在这样的大雨中称得上最佳。

  林绮看见他到来，一点都不意外，嘴上却道，“雨这么大，也不怕淋湿了。”

  “没湿。”徐鹤霄回答，他先去水井打了两桶水，拎着水桶去了厨房，然后才解下头上的帽子和雨衣。

  “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们先煮早饭吧。”徐鹤霄道。

  林绮还没有饿，但是还是道，“一起。”

  现在不吃，一会儿未必有时间吃。

  这场雨给她的感觉不太好，太凶了！

  林绮和徐鹤霄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简单、用时最短的面条。徐鹤霄负责煮面条，林绮则去仓库里把这段时间存下的两千多个鸡蛋全都拿了出来。

  这几个月林绮有意控制种植区野鸡的数量，那些母鸡下蛋，林绮捡了八成，只给它们留了两成。

  “全煮了吧。用大铁锅和大铝锅一起煮。”林绮道。

  徐鹤霄怔了怔，张张嘴，想问什么，结果却什么都没有问，回答道，“行。你先生火，我去提水。”

  两人的早餐就在厨房吃，一人一个比他们脑袋还大的搪瓷盆，搪瓷盆里有面条、青菜、鸡蛋和熏肉，还有蘑菇辣椒肉酱，各种配料的量加起来不比面条少。

  这是一盆非常丰盛的、且色香味俱全的面条。

  林绮吃完一搪瓷盆的面条，惬意打了个饱嗝，胃部暖洋洋的，整个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

  铁锅和铝锅中的水还没有烧开，需要继续添火，林绮和徐鹤霄就一人坐在一个锅的前面，时不时往火里丢一根柴火。

  “老易他们的草棚坏了，锅碗瓢盆估计也坏得差不多，他们一人就两套衣服，晚上盖的也是衣服，连一张被子都没有。”这情况和之前的徐鹤霄差不多，可此时的徐鹤霄却觉得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如果不是林绮，他现在的情况只怕比老易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徐鹤霄提起老易三人的情况，林绮就知道他想要帮老易三个人。

  “我手里的票已经全部花出去了。”林绮无奈道，票有时间限制，她那些票几乎都是从谭哥那里得来的，是大半年以前的事情了。她在那些票到期之前，把它们全都花了出去。

  “我打算下次和莫老大交易的时候，换一些物资。”徐鹤霄道。

  林绮了然点头，“行。现在革委会严抓投机倒把，你自己小心一些。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徐鹤霄勾了勾唇，“好。”

  另一边，老易三人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徐鹤霄已经长到一米九，老易三人的身高却在一米七五上下浮动。他们穿上徐鹤霄的衣服和裤子，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袖子和裤脚要挽好几轮。

  “还是有点冷。”老易哆嗦道。

  他们穿着长袖长裤，布料虽然厚实，但却不夹棉。

  “床上的棉被看起来很厚，兔绒的褥子一看就非常暖和，它们在朝我招手。”老傅从来不知道原来一张床能有这么大的诱惑力。

  “忍着。”老毕咬牙道，“床不同于其他东西，擅自睡上去，惹得徐鹤霄生气，后果恐怕很严重。他要是生气，不管我们了，我们绝对要完。”

  老傅把视线从床上移开，转移话题，“可惜厨房也锁了，不然我们可以去厨房烤个火。说到厨房，我的肚子饿了，你们的呢？”

  另外两个人齐齐点头。

  徐鹤霄便是这个时候来的，带来了六个鸡蛋和十八张他匆忙摊的粗粮煎饼。

  “徐鹤霄，你这是雪中送炭啊！”老易对徐鹤霄满意极了，他决定了，他一定要对徐鹤霄倾囊相授，才算不辜负徐鹤霄对他们的招抚。

  “竟然还有鸡蛋！我几个月没吃过鸡蛋了。”老傅两眼放光。

  “这是厨房的钥匙，你们去给自己煮一些姜汤。饿了就自己煮吃的。”徐鹤霄扫过他们三人，看到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冻得青紫，他低垂下眸子，内心有些挣扎。

  然而老易几人对徐鹤霄的挣扎一无所知，他们正在为获得厨房钥匙而高兴。

  老易拍了拍徐鹤霄的肩膀，“认下你这个学生，不亏！”

  徐鹤霄嘴角抽了抽，他还没承认自己是他们的学生。

  不过学生么，他和他们有了传道授业的事实，从这一点上看，就算他不拜师，这些人也是他的老师。

  徐鹤霄三岁的时候就被爷爷教导要尊师重道，他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开口，“房间里有一些我爷爷生前穿的衣服，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怎么会嫌弃！”老傅答应得飞快。

  老毕也连连点头，“你能拿你爷爷的衣服出来，解我们当下的困境，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老易叹了一口，“按理说不该动你爷爷的遗物，无奈我们实在太落魄了。等有机会，我们一定去你爷爷墓前，亲自向他请罪。”

  “不必。爷爷他肯定也愿意这么做。”先不说这三人目前是他的老师，就算他们三个不是，爷爷也会同意的。

  因为爷爷也曾身处这样的困境，也曾奢望有人能伸手拉自己一把。当时他们没等到相助的人，但后来等到了林绮。

  如今爷爷自己的衣服能帮助别人驱除寒冷，他知道了，肯定会开心。

  徐鹤霄从自己家出来，就听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一声比一声紧急迫切，那个声音的内容是，“林绮，救命！”

  徐鹤霄还没看清喊话那个人的模样，就见林绮穿着雨衣和塑料水鞋从家里冲出来，眨眼间就来到了他面前，丢下一句话，“我去看看。”

  紧接着，她从他面前掠过，眨眼间就到那人的面前。这时，徐鹤霄才认出来找林绮救命的是罗诚。

  罗诚全身湿漉漉，上气不接下气，“林绮，十二叔的房子塌了，请你去帮忙救人。”

  “十二叔家在哪里？”林绮飞快问道。

  “十二叔家离大队长家不远，你往那个方向去，一眼就能看见。”罗诚道。

  下一秒，林绮人就消失在原地。

  “好快的速度。”罗诚喃喃道。

  “十二叔家的房子塌得很严重？”徐鹤霄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罗诚身边。

  罗诚扭头去看徐鹤霄，看到徐鹤霄身上的雨衣和雨鞋，眼底闪过一抹艳羡。

  徐鹤霄见罗诚不说话，他也不继续追问，而是径直往大队长家的方向走去。

  罗诚收起对徐鹤霄的羡慕，追上徐鹤霄，“十二叔家塌了两个房间，房顶塌了，两边墙壁也塌了。墙是正面压下来，压住了十二叔的两条腿。墙壁本来就重，现在湿了水，更重了。现场七八个人合力去抬，没能把墙壁抬起来。我来叫林绮，其他人则继续找其他帮手。”

  徐鹤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没料到罗诚会讲述得这么仔细，他又问道，“除了十二叔，还有人受伤吗？”

  “有，十二叔的儿子被房梁砸中肩膀，好在他跑得快，没被埋。十二叔的大孙子、二孙子和小孙女当时靠着墙壁坐着，墙倒下来，他们三个所在的地方形成了个三角区域，没被砸中，但被困住了。还有婶婶和嫂子，她们那会在厨房，躲过了一劫。”罗诚唏嘘道，“所幸大家的性命还在。”

  另一边，林绮已经抵达现场。

  “林绮，这里，快来。”大队长朝她招手。

  林绮三两步来到大队长身边，大队长正在抓着十二叔的手，十二叔的手青筋暴起，在大队长的手上抓出了几道血痕。

  除了大队长，还有约摸十个青壮年。

  “林绮来了，大家现在再一起用力试一试。”大队长对众人说完，又扭头去安慰十二叔，“没事的，林绮来了，你的腿很快就会被解救出来。”

  随着大队长的话落，林绮双手抬起压着十二叔的土墙。

  就这样？

  众人骇然。

  “别愣着，快把人抱出来。”大队长催促。

  十二叔被解救出来，守在一旁的马大夫立即过来救人。

  林绮甩了甩略显酸胀的手，对姗姗来迟的副队长道，“让一些家中房子老旧的队员先从家中撤出来。”

  “已经让人去通知了。除了房子老旧的队员要撤离，屋顶被冰雹打坏的队员也要从家里撤离，我让他们一部分人去了食堂，一部分去大队办公室，还有一分部去今年刚完工的教室。”副队长道，一开始大家还不想撤，直到十二叔这里塌了，大家才慌慌张张带着家人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林绮，这里还有三个孩子。”罗青柏朝林绮招手。

  林绮扭头，罗青柏站的地方是另一个房间的位置，此时三角区域正传出孩子们清脆的声音，“林绮，救命！”

  等林绮把三个孩子救出来，老马那边却遇到了难题，“腿断了，这样的伤势我治不了。得送到镇上卫生院，最好是去县医院。”

  “可雨这么大，河水已经蔓延上来，有一段路被河水淹没，深度已经超过一米。”大队长头疼不已，“河水浑浊，就算牛可以拉着车在河水中走，我们也找不到路啊。”

  “那就划竹筏去。”十二叔的儿子当机立断道。

  大队长却觉不可行，“划竹筏到了对面，牛和车也过不去啊。没有牛和车，难道要把人背到镇上？”

  从河边到镇上还要走两三个小时，谁有那个力气。总不能让人家林绮背吧，非亲非故的，不该这么欺负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

  “骑自行车去。”刚来到现场的徐鹤霄道。

  十二叔的儿子朝徐鹤霄投去感激的目光，“没错，骑自行车去。林绮，我知道你有自行车，能借给我们用一下吗。”

  “可以。两辆都借给你吧，徐鹤霄会骑自行车，你在大队再找一个会骑自行车的人。”林绮率先把徐鹤霄推了出来。

  “我们的队员没有会骑自行车的。”大队长丧气道。

  “我会。我愿意一起去。”简同一举手。

  简同一和徐鹤霄回去取车，其他人有的去装备竹筏，有的帮忙把十二叔抬到河边。

  林绮则留在现场，听两位队长讲述目前安良大队的状况。

  “先是冰雹，再是大雨，大家被打得措手不及。很多队员家中房顶破洞，雨水流到家里，水深到了脚脖子，连煮饭的柴火都湿完了，从早上到现在，早餐都没吃。”

  “没吃东西就算了，还要挨冻。几个小时内，温度骤降了十几度，大家家里本来就却冬衣，有些队员家中一家子总共就一件能穿出门的衣服，谁要出门谁穿，没衣服穿的人要么在床上，要么在火边。如今要撤离，又下着雨，一不小心就会着凉感冒。感冒在我们乡下可不是小病，拖严重了，能要人命。”

  “熬姜汤了吗？”林绮问，“我那里有五斤红糖。”

  这红糖是徐鹤霄怕她经期痛，特地给她准备的。可她除了第一次初潮时痛，后来再也没痛过。

  这些红糖对她可有可无。

  两位队长闻言，感激地看向林绮，“那我就代替全体队员，跟你说一声谢谢。不过现在最难的是，我们食堂的厨房也积水了，柴也湿完了，根本烧不了。而除了食堂，其他队员家中根本没有那么大的灶台，放不下食堂那两口大锅。而且家中厨房完好的队员，他们也接了任务——给队员们煮吃的。”

  “那就由我来煮姜汤。另外，我给大家煮了两千多个鸡蛋，队员你派几个人去抬过来给大家分一分。”

  两位队长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多少个鸡蛋？”

  “两千五百个左右。”林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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