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用平静的话慢慢叙述着，他曾活在这世界上最污秽不堪的阴沟，但连东承不会在乎，不会心疼，所以雷霆也不会在意。

  “我被关在监狱，最臭名昭着、暗无天日的监狱，每个人生活在黑暗里，恐慌，孤独，逼疯了所有人，他们对囚犯进行报复，派我折磨他们……”

  “我像是出生在地狱里的新生儿，什么都不懂，而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拷问，鞭打，折磨……”

  “我用钩子穿透囚犯的肩膀挂在太阳下暴晒，我摁着他们的脑袋溺亡在水里，逼他吞弹，豁开他的动脉看着血液涌进下水沟，我听着他们的哀求，尖叫，无动于衷……”

  “你能听到了吗，这些声音现在就在我耳边……”

  雷霆痛苦地捂着脑袋，“很疼……我分不清这些是不是真的，或许只是他们洗脑的手段……”

  连东承不想再听下去了，雷霆的声音似乎绝望极了，他在自己面前快要破碎了，“别说了，雷霆，你病了。”

  “我带你出去。”

  雷霆转身瞧他一眼，他不知道自己眼神中流露出怎样的目光，也不理解连东承的神色，他说：“谢谢，但是我很好，不需要。”

  “是我不配。”

  连东承摇头。

  “我做过很不好的事情，你无法想象的折磨手段……”雷霆靠近他，手指抚摸他的侧脸，连东承迫切抓住他的手掌感受到雷霆的颤抖，他觉得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失去雷霆了。

  “我……强暴他们……”

  雷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

  连东承浑身僵硬，渐渐松开紧握他的手。

  雷霆自嘲地笑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养那些动物吗？”雷霆盯着连东承的眸子，通过他幽深的瞳孔看到自己的样子。

  他闭上眼睛转身。

  “我观察它们，学习它们，我从动物身上学习一些好的东西，在人身边无法学习到的友善，忠诚，信任……”

  “和最基础的本能，吃饭、睡觉……像狗一样舔食……”

  “我学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记忆糟乱也有好处，我忘记自己做过的那些罪恶。”

  “可是你知道吗？在被你囚禁的这么多天里，这些一点一滴都被我清楚的回忆起来……”

  “连东承，你从来不知伤人自何处，对吗？”

  “我无法感知到喜欢，不懂爱，但我把自己所有的善意带给你，祈望你能看到……”雷霆呓语式的自我催眠。

  可你要我死……

  “真的很恨，恨不得亲手掐死你……”

  雷霆的手指碾压掌心的伤口，他身上的伤几乎已经愈合，却只有掌心仍鲜血淋漓，是他反复不停地折磨，在他意识不清醒时，只有疼痛能将他拉回现实。

  雷霆偏执地想，可我不会伤害你，就算伤害我自己也不会伤害你。

  连东承紧紧咬住牙根，他甚至尝到口腔里有股铁锈的味道。邢秘书不合时宜地走进来靠近他，却不敢触碰此时惨败又危险的男人。

  “总裁，杜森部长派人来通知，还有半个小时后基地就要被引爆了。”

  “滚出去！”

  邢秘书鲜少露出不符合职业素养的神态，担心地看向两人后离开。

  “雷霆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后悔自己这么对你！因为你他妈背叛了老子！”

  连东承揪住雷霆将他怼在墙上，挥拳砸在雷霆的脸上，连东承怒吼，咆哮，想要唤醒雷霆的战斗欲，连东承清楚的感觉到他放弃了……

  连东承更像是吼给自己听，他动摇了，从没有人能可以这么伤他，雷霆的话像是石头一句句砸在他的心上，鲜血淋漓。

  “怎么？”一拳在雷霆的下巴。

  两拳，“你就这么被我击败了吗？”

  三拳，“你他妈不想报复吗！”

  “我就在等着你，是我把你关在这里！我根本没把你当成一个人！囚禁！做着惨无人道的实验！就因为你对我隐瞒，我迫不及待想要弄死你！”

  “你他妈来啊！反抗啊！”

  雷霆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鲜血染红了牙齿，他伤痕累累的手掌包裹住连东承的拳头，“不，我从来不想报复你。”

  “我只是想你这里有我。”雷霆颤抖的指尖点在连东承的胸膛。

  被他触碰的地方像是被灼烧，连东承重伤，倒退两步。

  轰隆一声巨响，地下室颤抖起来，雷霆抬头盯着白炽灯管线路滋滋啦啦地冒着火光。

  连东承知道外面已经开始行动。

  基地外阴云密布，装甲车排成一行运送昂贵的机械，药品，杜森指挥属下吩咐他们去通知连东承现在必须马上撤离。

  一架直升飞机在高空盘旋，杜森询问是不是连东承的人，结果对方摇头，“这不是我们公司的机型。”

  “报告部长，是C国的直升机！”

  冷电装备着绳索准备跳机，夏雨坐在驾驶位对他比出准备就绪的手势，“你确定他在这吗？连东承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来？”

  季风点头，“我不会骗你。”

  “我不信你，除非亲自见到他，带他出来！”直升机噪音很大，冷电对着季风喊道。

  季风苦笑，“那好，你亲自问他。”

  基地工作人员开始撤离，隔离室外不断传来脚步声，连东承和雷霆仍然在对峙，周围的一切仿佛和他们没有关系，置身事外。

  “时间到了，你该走了。”雷霆淡然地说，坐在床板上告诉他该离开了。

  连东承猛然意识到雷霆根本没有和自己离开的打算，顿时勃然大怒。

  他伸出手掌抓住雷霆的肩膀，不顾雷霆的反抗带他走出隔离室，“你他妈在想什么！”

  “我们要一起走！”

  “总裁，必须马上离开了！”邢秘书带着保镖护送连东承。

  雷霆猛然挣脱连东承的桎梏袭击就近的保镖，夺过手枪指向连东承，所有人大惊，纷纷拔枪对准雷霆。

  “放下！”连东承逼迫他们放下枪，他张开手臂将自己的胸膛呈现在雷霆面前。

  “雷霆，我知道你恨，你可以开枪报复我，只是这次之后如果你我都还活着，我们就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多么美好啊。

  雷霆苦涩地摇头，旋即击他一掌，连东承本庆幸雷霆的放弃抵抗，给他们一个机会，可下一秒连东承睁大双眼，眸中的画面几乎令他发疯。

  “雷霆！”

  连东承目眦尽裂，盯着雷霆连开几枪射中操作室的开关，启动隔离室的玻璃墙，他抛下自己，转身返回那个囚禁他日日夜夜的隔离室。

  “不！”连东承慌忙抓住雷霆的手臂，在他奔进即将封闭的隔离室只差一步之遥时，死死地攥住雷霆不肯放手。

  “不要，求你！”

  连东承从未如此卑微，他乞求雷霆别这么做。

  雷霆对总裁释怀地微笑，他说，“放手吧，给我最后的自由，让我有尊严的离开。”

  他说，“连东承，我很小气，所以我要你记住我一辈子。”

  “记住有一个男人企图忘记一切，想要和你在一起。”

  “记住有人曾用破碎的自己爱你……”

  雷霆用枪柄撞在连东承的虎口，连东承感到掌心一阵麻木，竟不受控制地松开禁锢他的手掌，连东承犹如看慢动作眼睁睁地望着雷霆摔回隔离室，玻璃墙重重地关闭。

  “连东承一定不会有人像我一样爱你，一定不会。”雷霆的手掌贴在玻璃墙上试图抚摸他，然而只能触碰到冰冷的玻璃墙。

  “不！打开！打开啊！”连东承对着手下怒吼，邢宇跑回操作间才发现开关已经被雷霆毁坏，他绝望地对总裁摇头。

  那扇玻璃墙再无法敞开。

  爆炸声不断接近，保镖们拉扯着总裁离开，“总裁！我们必须走了！”

  “这里马上就要坍塌了！”

  连东承无法接受，他疯狂地砸在玻璃墙上企图带雷霆离开，瞪大猩红的眸子狰狞出道道血丝，晦涩不明，一拳拳砸下去印在玻璃上满是血印，手背血肉模糊。

  雷霆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轻声劝他，“别这么做，我会心疼。”

  “雷霆……别这么惩罚我……”

  连东承无声地痛苦着，为什么雷霆能表现得如此淡然，他却仿佛疼得快要被撕裂了。

  爆炸冲击透墙壁，连东承被保镖扑倒，雷霆站在他不远处，露出一个痞坏的笑。

  这个笑容他练习过很久，像是初见连东承时，他说，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装逼的男人，带劲！

  直到连东承亲眼盯着烈火吞噬了雷霆，强烈的高温模糊他的视线。

  保镖冲开安全门带着总裁闯出去，身体感到强烈的震荡，保镖按着总裁扑倒在基地外，身后的建筑轰然坍塌。

  连东承抬起头，这一刻他无比熟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撑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保镖，直到看清对方的脸后，连东承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意蔓延至全身。

  一丝冰凉滴落在他的脸上，连东承用手指轻轻触碰，仰头看到天空飘落着小雨。

  邢秘书跑过来确认总裁的人身安全，他推开所有人怒吼，“去找他！”

  “找他啊！”

  眼前早是一片废墟，在这种爆炸的规模下根本不可能生还，可没有敢人违背连东承的意愿，跑到废墟下翻找。

  “他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一定不会……”

  天空上方盘旋着直升机，连东承注意到它，声音嘶哑冷冷地问是谁。

  冷电站在机门处震惊于眼前所见，庞大的军事基地在瞬间灰飞烟灭，他觉得腿有点发软倒退两步瘫坐下去，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季风。

  季风立刻转身接通线报，得到的回复是连东承大规模销毁武器基地。

  “总裁，是C国的直升机，季风的人。”邢秘书还是习惯叫他的代号。

  连东承紧紧地握拳指甲扣进泥土里，他脸色阴鸷骇人，对着杜森扬言，“给老子轰下来！”

  “你疯了？”

  杜森得知连东承痛失所爱鲜少没有幸灾乐祸，但是这是非洲领土没有人能管制他们，“你这是挑衅！”

  “你动不动？”连东承逼问他，“好，我亲自来。”

  “汪明！汪明！”

  “总裁！”实验部长跑过来，他看上去更像是崩溃的那个，眼睛红肿，神经质的大哭过一场。

  “使用地对空导弹给我把那架直升机击落。”连东承陷入疯狂的偏激，他需要转移注意力做点什么。

  “是！”

  杜森冲过来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你想挑起两国战争吗！詹森的尸体还没找到你在发什么疯！”

  连东承愤怒地推开他，他想雷霆可能在飞机上，虽然如此近距离的爆炸，雷霆逃出隔离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就如杜森说的，雷霆的尸体没有找到就还有希望。

  然而，他们等来的是直升机渐渐降落，杜森的下属立刻戒备起来，他们国家常年与C国属于敌对关系，不得不小心谨慎。

  季风带着夏雨和冷电走下直升机，情景恍如昨日，像他们仍然是自己的特种保镖，可唯独少了连东承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雷霆呢？”

  连东承和季风同时开口。

  话毕，连东承闭上眼睛，心凉了大半截，他抬手派人去搜，搜查季风的直升机。

  “你什么意思！他不是在你这里吗！”冷电冲上去质问他，被季风拦在身后。

  “他没出来，对吗？”季风沉声问他，并没有阻拦连东承的工作人员放任他们检查，季风知道这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杜森很意外两人的关系。

  “总裁，没有。”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连东承状似颓废地走开，他站在废墟前等待着找到雷霆的那一刻。

  “操！他是什么意思！雷霆呢！”冷电崩溃的落泪，他疯狂地挣脱季风的怀抱，直到被他敲晕扛在肩上带走。

  季风路过邢宇的身边，拿出口袋里的东西交给他，“告诉连东承，我要他付出代价。这个不是送给他的礼物，而是告诉他自己过得事到底有多么愚蠢。”

  “你没有资格。”邢宇一双处变不惊的眼睛骤然锐利。

  螺旋桨的声音再次传来，季风的直升机离开。

  “总裁，下雨了，你可以到安全屋里去等。”邢秘书顶着瓢泼大雨跑到总裁身旁，他没有办法劝总裁离开，知道总裁见不到雷霆不会动摇的。

  连东承麻木的站在那里，盯着废墟地一点看着工作人员挖掘。

  邢秘书没有办法，他叫助理取来雨伞陪总裁站在这里等着，“总裁，这是季风留下的手机，应该是属于雷霆的。”

  连东承霍然一动，他夺走手机如获珍宝地攥在手里，颤抖的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错愕地盯着显示屏打开的画面，他的脸色铁青狰狞成一团，胸膛激烈地起伏着，如同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手机锁屏是他在暖房打盹时的样子，周围簇拥着一团黑色玫瑰，照片是偷拍的角度，雷霆仔仔细细的在照片底部写着一行小字：

  “连东承，你说我要是现在向你求婚，你会不会答应我？”

  连东承捏着手机的手掌骨节泛白，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整个人瘫倒下去。

  “总裁！”

  杜森大吼：“连东承！妈的！医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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