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穆朗玛峰作为世界上第五极点，又被称为生命禁区，绝非浪得虚名。

  自1953年人类第一次登顶珠峰以来，半个世纪里，有无数人对珠峰发起挑战，从未有人敢断言万无一失。

  珠峰，从未被彻底征服。

  杜乐早已预料台下的反应，他特意等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我也能够理解，但这不正是我们创造历史的时刻吗？既然是拍纪录片，力求真实是我们的行业准则和职业精神！作为一支真正攀登过珠峰的剧组，业界将会长久传颂我们的名字，以后一谈到珠峰电影，就绕不开我们！”

  杜乐擅长演讲，感情饱满地描绘未来宏景，安抚了一部分人的焦躁与不安。

  但也有相当大一部分持怀疑态度。

  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也是登上珠峰之后的事。

  万一失败了呢？

  那可不是青史留名，而是青山留尸了啊！

  宋仑的态度比较淡然，可能和他了解一部分内幕有关。

  他提醒洛南：“听他接着说吧，前面的可以当废话听。”

  杜乐慷慨激昂地继续宣布。

  “第二点，我们剧组迎来了新的成员，江元和他带来的专业登山团队，他们将作为主演，参与到电影拍摄当中。”

  这时候，队伍里有人提出了问题：“那先前的演员怎么办？”

  杜乐点点头：“这正是我接下来要宣布的，经过前期组的充分讨论，我们决定发扬先辈不怕苦不怕累、团结合作齐头并进的风格，将演员组分为AB两组。”

  “A组，由登山经验更丰富、体能素质更好的江元与登山团队担任，他们作为先遣队，负责打头阵，第一批登峰。”

  “B组，由原初定下的演员担任，在A组登峰期间，提供一切必备的支持与援助，同时保持训练，作为预备队准备补上先遣队空缺。”

  洛南的右边，原初演员名单上的男人嘟囔道：“什么预备队，说白了不就是让我们给他们当替补吗？”

  另外也有人高喊出声：“是啊！凭什么让我们当替补？”

  “当初通告上不是这么写的！”

  “突然换主演是什么意思？”

  “……”

  第二点引起的争议更甚于第一点，演员们爆发争吵，集体控诉。

  杜乐面色僵硬地沉声道：“我说过，当我宣布完毕之后，要走要留是你们个人的选择。”

  “如果你们想要退出，我可以包回程的机票和食宿，绝不会强求大家！”

  说完，他的目光特意落在了洛南的身上。

  “那么，有要退出的吗？”

  杜乐说完，台下忽然安静了下来。

  有两名演员选择退出，但更多的是留在原地，不再言语。

  洛南记得杜乐说过，自己是他目前请来最贵的演员，也就是说，其他演员都是十八线无名无望的水平。

  以他们手头的资源，找到一部像样的电影，并在其中担任主演，已是相当不容易的事。

  此时选择退出，就等于煮熟的鸭子飞了。

  再等到这样的机会，又是猴年马月？

  洛南在横店就深有感受，无名小辈想熬出头跟登珠峰的难度，似乎也差不多。

  都是穷极一生，也难以触及的高度。

  他们宁愿留下来，祈祷A组上山的时候摔断腿，由B组出任主演，都比此刻打包回家更有希望可言。

  洛南侧过头，压低声音问宋仑：“A组的人是从哪来的？”

  宋仑苦笑：“导演这几天在珠峰脚下转悠，意外间偶遇的。”

  “偶遇？”

  洛南听到这个词就觉得有些滑稽。

  宋仑也觉得十分戏谑：“本来剧组也没多少钱，导演卖车卖房想拍一部剑走偏锋的好电影，苦于经费不足，所以一切从简。”

  “如今已经准备开拍了，临时见到江元，彻底改变了他的拍摄计划。”

  “江元联系了国外的专业登山团队，辅助他登顶珠峰，但正愁无人记录他的高光时刻，杜乐导演就出现了。”

  “他们二人一拍即合，杜乐将江元登山过程拍成电影，江元带资进组，给剧组投了一大笔钱，资金一下子充裕了。”

  洛南顿时豁然开朗。

  带资进组，难怪这么嚣张，合着是财大气粗啊！

  钱的力量真是巨大，已经筹备周密的拍摄计划，一把钱砸下来，说改就改。

  假装爬珠峰？改！爬真的珠峰！

  演员名单已定？改！原定演员下放B组，当预备队！

  服装置景摄制路线图，全都改改改！

  洛南唯一担心的是：“以江元的性子，会按照电影剧本来演吗？”

  宋仑呵呵一笑：“剧本？他都带资进组了，还谈什么剧本？他就是剧本！”

  宋仑比划了两下手势，无可奈何地说：“导演表示，如果江元不喜欢原来的故事，可以随时更改！哪怕拍成他一人无组织无纪律脱离大部队独自行动，但以个人英雄主义最终登峰的故事都行！”

  洛南嘴角一扯。

  什么资本主义大冲击？

  搁这拍好莱坞英雄电影呢？

  尽管队伍中的人争论不休，莫衷一是，杜乐也没有收回前言的打算。

  他大手一挥，表示事情就这么定了。

  杜乐走后，人群渐渐散去，唯独剩下两支队伍。

  正是AB两组演员。

  B组对A组的成员投去敌意的目光，正所谓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抢主演一仇，不共戴天！

  然而A组却不以为意，猛男们簇拥着江元，又钻进了室内区。

  他们不在意B组的感觉，如同苍蓝的珠峰不在意挑战者的感受。

  接下来的几天，洛南也深刻体会到了人与人的差距。

  A组总能得到最好的培训和指导，霸占健身器材，营养师全程关注膳食健康，吃得都比B组好上一大截。

  B组吃的只是一些残羹冷炙，用发硬的面包、豆干和苏打饼干充饥。

  有时候洛南都怀疑，两组演员拿到的是不同的剧本。

  A组是来拍好莱坞大片的，装备精良，后勤齐备，等导演一吹哨子，踏上雪山如履平地，攀至顶峰手到擒来。

  B组倒是更贴合原定剧本，跟先辈们一样隐忍卓绝，艰苦奋斗，在恶劣的主客观条件下，仍然不畏艰险，勇攀高峰。

  关于这一点，洛南认为B组演员并非全剧组最惨的人。

  最惨的应该是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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