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男人摇头：“不太乐观，他妻子出车祸，送到医院确认脑干受损，成了植物人。同时被撞的车价值不低，对方向他索赔大几万的维修费，一个打工的哪有这么多钱？”

  “这不，生活没了盼头一心寻死，我谈了几个小时嗓子都冒烟了，他还是不肯下来。”

  西装男人应该是请来的谈判专家，他都没辙的话，事情真就不容乐观了。

  “他老婆真的成植物人了？”

  “医院那边下的通知，确认三次了。”

  “你跟他提父母兄弟了没有？”

  “提了，他是家里独苗，父母死得早，他妻子是他唯一的亲人。”

  “远一点的亲戚呢？”

  “不提还好，提了他更激动，有一个亲戚向他借了几万块跑国外躲债了，怎么都联系不上。”

  “邻居呢？”

  “这年头谁跟邻居有来往？而且刚才喊他快跳的就是住他对门的邻居。”

  徐江龙也觉得无比棘手：“实在不行，让消防队上吧。”

  谈判专家看了一眼楼房外表，摇头道：“这是老式小区房，为了防渗水特意加厚过顶层，消防员不方便操作，而且很容易被他发现，进一步刺激情绪。”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徐江龙皱眉，在额间挤出一个川字。

  谈判专家又喝了一口水：“我再试试吧，你这边让消防员也做好准备，气垫该铺就铺。”

  “明白。”

  说是这么说，徐江龙心里也知道十米之上的坠楼，就算铺了气垫也无济于事。

  “让我试试吧。”

  身边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徐江龙和谈判专家同时看向洛南。

  洛南点头：“我去劝劝他。”

  “你是他远房亲戚？”谈判专家问道。

  “不是。”

  “他邻居？”

  “也不是。”

  谈判专家皱眉，呵斥一声：“走开，这不是你玩的地方！”

  “试试没有坏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你是觉得比我们更专业一点？你学过危情心理分析吗？你知道谈判禁忌词汇吗？你经手过几起劝解事件？”

  谈判专家认定洛南在胡闹，没有给好脸色。

  “太专业的我不懂，但我挺擅长让人珍惜生命的。”

  “扯淡……”

  谈判专家还是不信，徐江龙反而有些动摇。

  他最初看上洛南，就是相中了这小子身上的一点邪性。

  自打他拍了交通安全宣传片和禁毒宣传片后，粤海市该类型的犯罪率大大降低，如果不是今天这起跳楼，说不定已经拿到省级文明城市的提名了。

  “让他试试吧。”徐江龙说道。

  “什么？老徐你也在跟我开玩笑？”谈判专家瞪眼。

  徐江龙也觉得有些牵强，但眼下情况危急，顾不上其他：“我跟他一起上去，如果他胡乱讲话，我会第一时间制止他的。”

  谈判专家思索良久，暂时答应了下来。

  “行吧，”他叮嘱洛南，“上去别乱说话，一切行动听指挥，懂吗？”

  洛南重重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洛南跟着徐江龙和谈判专家上到楼顶，两名民警把守着天台，看到是他们才开门放行。

  进到门后，洛南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天台边缘的男人。

  他大概四十来岁，头发稀疏，皮肤黝黑，更多是在户外风吹日晒干体力活的特征。

  右脚还受了伤，血流到天台边的水泥墩上。

  附近药房给他带来了止血药，但他没有接。

  “老傅，天气怪热的，你过来喝口水吧。”

  谈判专家拿了一瓶冰水上来，跟男人套近乎。

  被叫老傅的男人没有大喊大叫，他不仅平静而且彬彬有礼。

  “专家老师，警察同志，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工作，我不想麻烦你们，但我真的不想活着了，活着好累。”

  “你先别这么说，我们肯定还有很多话可以聊的，对吧？人活一世，哪有这么容易抛下一切，说走就走？”

  “专家老师，你也有老婆孩子吧？”

  “有，我家里两个女儿。”

  “如果有一天，你的老婆女儿也被撞死了，你会怎么做？”

  谈判专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继续掌握主动：“不能这样子讲，你老婆还活着，她还在呼吸，心脏也在跳，你要丢下她不管吗？你也是个男人，男人应该勇敢点……”

  “老师，你别说了好吗？让我安静一会儿。”

  老傅挪了挪屁股，更靠近边缘了。

  谈判专家沉默了一会儿。

  这种跳楼者是最难缠的。

  如果一上来就哭天抢地大喊大叫，反而容易纾解，有什么难处讲出来就冷静了一半。

  怕就怕这种极度平静的，他们对生活毫无挂念，内心压着深深的绝望，不是三言两句能劝住的。

  “哥们儿，你要跳就跳呗。”

  谈判专家正烦着呢，身边一个人说的话差点把他魂吓飞了。

  谈判专家瞪着洛南：“你胡说什么呢！”

  徐江龙也很尴尬，拉了拉洛南的衣角。

  洛南全神贯注的盯着老傅，他刚才那句话引起了对方的注意，算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真的，我理解你，不就是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洛南继续说道，“我有时候也觉得这操蛋的世界，怎么他妈哪儿哪儿都不公平，我们普通老百姓有几条命啊？奶奶的一点活路都不给。”

  谈判专家脸都绿了。

  知道的洛南是来帮他劝跳楼者，不知道以为他要和老傅一起跳楼。

  他口口声声劝了几个小时，这小子一张嘴直接回到解放前。

  负能量爆棚！

  徐江龙低声道：“你消停点吧！”

  然而老傅似乎对洛南来了兴趣，说道：“你是来加入我的吗？”

  洛南摇头：“不是。”

  老傅随即又黯淡下去。

  洛南继续说道：“我也跳过楼，算是给你传授一点心得。”

  “你要提醒我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洛南沉静地说道：“我正是要提醒你这一点，「一无所有」对你来说是个动词，当你从这里一跃而下时，你才会彻底一无所有，因为死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笔勾销。”

  徐江龙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拉着洛南就要下楼。

  谈判专家擦着冷汗接替他的位置：“老傅，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你是见过世面的人，还是我跟你聊吧。”

  老傅摇摇头：“不，专家老师，我想听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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