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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县衙结良缘


宇文大统领吩咐禁军将领持皇上金牌调兵,我则陪着“黄老板”在县令大人官衙慢慢品了一会茶,为皇上压惊。

  说是压惊,其实皇上赵佶却是满满的兴奋之色。从来没出过宫,上一次出宫却半途而废。这次,正儿八经地出了一次宫,就干了这么刺激的一件大事,您说,赵佶能不兴奋?

  于是,“黄老板”问道:“李爱卿,这个县衙师爷冯源是怎么一回事?”

  我笑道:“回陛下,这都是梁太尉提前与皇城司皇城使冯羽密谋的安排。因皇城司名单乃本朝绝密,故陛下微服私访一行,末将身边留有皇城司官员秘密协调。这个常庄县县衙师爷冯源乃皇城司家事,末将不敢参与其中,故未知详细。”

  “黄老板”笑道:“那倒是!皇城司乃皇家手中刀,李爱卿不参与其中是对的!”

  我笑道:“回陛下,末将也是这样想的。”

  “黄老板”笑道:“李爱卿这样想是避嫌之举。先皇在位时,有权臣试图干涉皇城司家事,惹恼了皇城使,密报先皇,被先皇寻了个不是,撤职查办了。这就是个规矩。怕这把刀握在权臣手里,危及皇家社稷罢了。”

  我笑道:“回陛下,先皇这样做,是为国家社稷着想。都守规矩,国泰民安。大是大非面前,帝王也好,将相也罢,还是应当遵守规矩。”

  “黄老板”笑道:“李爱卿,我就喜欢你的这个脾性。不贪功,不逾矩,不伪装,这才是做臣子的本分。有了想法,便将功劳拱手让给梁太尉。梁太尉侍朕多年,半斤八两朕岂能不知?就是本次常庄县衙师爷冯源之事,多半是你在暗中安排,否则,皇城使冯羽万里之外又有何能?”

  我笑道:“谢陛下夸赞,为陛下分忧是末将的本分。至于规矩意识,末将还是有的,不敢有半分僭越。循规蹈矩,既是为了皇家社稷,也是为了自己着想。”

  “黄老板”笑道:“李爱卿说得好,循规蹈矩,既是为皇家社稷,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武将里面这样想的很少,即使文官里面能真正做到的恐怕也是凤毛麟角!若不是我朝祖制‘抑武扬文’,朕便想擢升你在朝理政!”

  我笑道:“回陛下,倘若陛下违背祖制,擢升我等,那不又是不守规矩了?”

  “黄老板”哈哈大笑道:“李爱卿说得好,说得好!朕慎言!”

  我笑道:“谢陛下教诲!”

  “黄老板”笑道:“好了,朕也累了,休息半日,明日再出发吧.”

  我笑道:“谨遵圣意!”

  退出来想道:不知皇上是随口闲聊,还是有意提点,总之小心些为佳。然后,安排斥候们二里外查探,便衣侍卫五百米设下暗哨,禁军侍卫里里外外设下三道防线。然后,我带着梁一刀等回去休息。保护皇上安危是大内禁军的主责,自有宇文大统领操心,我只睡我的觉即可。睡醒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

  一觉醒来,忽然记起小翠父女,不知是否放出县衙监牢,便差侍卫去查,得知因小翠之父身体病弱,不便行走,尚在县衙小住,便顺道去探视。一进房门,小翠见是“救命恩人”,便即趴下叩头。我告诉父女二人:“救命恩人,另有其人,并非李某。”父女二人只是不信。不住地感激不尽。我便懒得再解释。见小翠之父身体衰弱得连话都说不成句,便叫侍卫去找一位随军太医前来诊病,太医诊断半会,便道:“病不讳医,病人因身心受挫,已灯枯油尽,不过三五天,还是早点安排后事为好!”

  小翠听了,放声大哭。我怕惊了圣驾,连忙喝止。

  老人道:“我是将死之人,看恩人行事,必是官场之人。想问恩人高姓大名?”

  我笑道:“我便是跟了宋江征方腊的李逵。”

  老人惊问道:“可是人称黑旋风的李逵?”

  我笑道:“正是黑旋风的李逵。”

  老人道:“看李将军救人做派,定非邪恶小人,老汉自知时日不远,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可否?”

  我笑道:“说说看,只要我李逵能做到的,必定答应!”

  老人笑道:“这件事李将军举手之劳。”

  我笑道:“既是举手之劳,哪李逵便答应了!”

  老人笑道:“好好好!......李将军爽快之人!那我便说吧。老汉姓程名颐,河南府伊川县人。夫人早逝,独有一女,便是小翠。临死之时,想将小翠托付给将军,将军若不嫌弃,便与你做个妾,不知可否?”

  我吃了一惊,原来所托之事,便是如此。便道:“如此......如此......”

  老人笑道:“莫非将军不同意?”

  我笑道:“并非李逵不同意,实在是小翠尚且年幼,将来又我做主,寻个靠谱之主......”

  老人笑道:“我对将军人品已然首肯,嫁于别人,老汉死不瞑目。”

  我笑道:“只是,不知小翠意下如何......”

  老人笑问:“小翠,你就当着我的面表个态?”

  小翠扭捏了一会,红着脸道:“全凭爹爹做主......”

  老人笑道:“李将军......那便如此吧?今晚你们成亲......成亲了,老汉才会心安。”

  我笑道:“如此......是否有些仓促?”

  老人笑道:“李将军......特事特办。至于婚礼仪式,将来补办也可......你出身军伍,这些俗礼也许看得轻些。”

  我笑道:“也是......当年,我在梁山为寇......娶得一妻一妾,只偷请三五好友喝酒祝贺一番,便告成亲。全无一些婚礼俗仪。”

  老人笑道:“那很好......择日不如撞日。便是今晚吧。”

  我目视小翠。小翠满脸通红,笑道:“别来问我,全凭爹爹做主......”

  于是,就在常庄县衙,夕阳西下。小翠跪别其父,随我进了我的房间,便算成婚。没有婚宴、亲友,只有明月一轮、红烛两根。我与小翠每人饮了两盏交杯酒,便相拥而眠。窄窄的床榻就是我俩的婚宴,狂热的交流就是结婚誓词,翻滚的被褥就是我俩的结婚见证人。

  我不由吟起诗来:“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自然不是我写的,吟的是白居易的《长恨歌》。

  小翠也吟道:“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出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我想不到小翠也会作词,便觉得她不简单。问她:“这是什么词?”

  小翠笑道:“《菩萨蛮》”

  我笑道:“可否再吟一首同题之作?”

  小翠笑道:“有何不可?”

  我笑道:“那你读来为夫听听!”

  小翠也吟道:“花明月暗笼轻雾,今朝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小翠道:“那你除了知道白居易的《长恨歌》,还记得什么?”

  我笑道:“我除了知道白居易的《长恨歌》,还知道白居易弟弟白行简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小翠道:“白居易还有个弟弟?我怎么不知道?骗人的吧?那你读一读我听!”

  我轻声背诵道:“纵嘤嘤之声,每闻气促;举摇摇之足,时觉香风。然更纵枕上之淫,用房中之术,行九浅而一深,待十候而方毕,既恣情而乍疾乍徐,亦下顾而看出看入......”

  小翠笑道:“这哪里是大乐赋?分明是大淫文呢!”

  低头一看:温润之体似玉,娇羞粉颈如花。睹昂藏之材,已知挺秀;见窈窕之身,渐觉呈妍。于是,不再吟诗。春宵一刻值千金,该做的事多着呢......

  夜已将明,娇喘声小。

  我问道:“昨日事急,忘了问你,哪里人氏?”

  小翠笑道:“妾祖籍中山府,出生在洛阳,后来爹爹在洛阳、涪州讲学,妾与母亲跟随照顾起居。”

  我问道:“你爹爹还在洛阳、涪州讲过学?”

  小翠笑道:“不像吗?我爹爹幼承家学熏陶,18岁时,就上书仁宗皇宗。爹爹24岁随我祖父入京师,到太学读书,主管太学的胡瑗尝以《颜子所好何学论》试诸生,爹爹在这篇文章中写道:“君子之学,必先明诸心,知所养,然而力行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故学必尽其心。尽其心,则知其性,反而诚之,圣人也”,这篇文章受到胡瑗赏识,胡瑗授于爹爹“处士”身份......后来,爹爹以布衣身分受诏,任崇政殿说书,......”

  我一惊,被胡瑗授于爹爹“处士”身份,莫非是......我惊叫道:“等等!你说你爹叫什么?”

  小翠道:“姓程名颐,”

  我叫道:“你是否还有个伯父叫程颢?”

  小翠笑道:“是呀!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我伯父?”

  我笑道:“你伯父元佑元年已去世,我何曾见过他老人家?”

  小翠笑道:“那你怎知我有个伯父?”

  我笑道:“我不但知道你伯父叫程颢,还知道你你大伯有个女儿,在你出生三年前去世了。”

  小翠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脖子,笑道:“哎呀!夫君一定会算卦?连我堂姐去世的时间都知道?”

  我笑道:“是啊,我是算出来的。”

  小翠如果知道,她爹爹是千年难遇的一代大儒、心学大师,她一定不会有此问。程颢与其弟程颐均为中国北宋思想家、理学创立者。“二程”的心理学思想较为丰富,在他们的思想体系中的地位也至关重要,因此后世称为“身心之学”或“心性之学”。他们的最高哲学范畴是“理”,它作为绝对本体而衍生出宇宙万物;他们的最高心理范畴是“心”,它作为“理”的等同物而产生人的形体:“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在学风上,两程提出了“穷经以致用”的主张,突破了汉学不敢独立思考的墨守成规的治学方法,不失为一大进步。二程的理学思想对后世有较大影响,南宋朱熹正是继承和发展了他们的学说。

  但程颐由一介布衣一跃成帝王之师,致使一些进士及第者愤愤不平:我等十年寒窗,尚难见天颜,你一介布衣,就像成帝王之师?于是,有人碰瓷,致他在新旧党之争中成为牺牲品,被宋徽宗下令夺官焚书,追毁“伪学”全部着作(实际上,在其门人保护之下仍被保留下来)。遂退隐山野,遣散门徒,以至穷困潦倒,孤独卧病,朝不保夕。后人赞“二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确实当之无愧。然而,两位大师却遭到了如此不公正的待遇,被当朝用莫须有的罪名——“伪学逆党”,打倒在地,弄得狼狈不堪,斯文扫地。您说......

  一想到这,便觉得“二程”憋屈,也是,不想了。我问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竟然也读过书?”

  小翠笑道:“爹爹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骗人之说,否则,识字女子多为读书人之女,皇上家的女人还知书达礼呢!我跟上爹爹识过些字,吟诗作赋都是我偷偷跟赛诗会上认识的姐妹学的呢!”

  这倒说得通。为什么呢?因为理学家程颐便是思想境界超前之人。我叫一个故事,讲完了大家就明白了。

  据记载,宋仁宗嘉佑六年(1061  年)九月初一,江宁府上元县主簿程颢的府上又添了一位姑娘,这是程颢最小的女儿、程颐的侄女。这一年,程颢三十岁,虽然官职卑微,却已是名满天下。四年前,程颢中进士,跟他同年考中的还有苏轼、苏辙、曾巩、张载,都是饱学之士。而他们的主考官是大名鼎鼎的欧阳修。程颢、程颐兄弟的学术声誉在中进士之前就已经确立。特别是程颢“名重于时,知闻遍天下,有识者皆愿出其门”。

  程姑娘出生在这样一个名门望族,她的父亲和叔叔虽然都是当时最优秀的学者,但程姑娘因为是女孩子,所以程家并没有刻意教她读书,只是教她识字罢了。但“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  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程姑娘亦如是,耳濡目染,“自通文义”。到了十四五岁,程姑娘已到谈婚论嫁年纪,“举族爱重之,择配欲得称者。”当时,程家学术声望极高,且从程颢的高祖程羽开始,五代为官,社会资源丰厚。按理说,选一个能读书、肯上进的女婿应该不难,然而“访求七八年,未有可者”。什么意思呢?就是程姑娘尊从自己本心择偶,而家人又十分尊重程姑娘的心意,所以一直访求七八年,未能找到合适的白马王子。

  二十岁过后,程姑娘成了亲戚朋友眼中的“大龄剩女”——“既长矣,亲族皆以为忧,交旧咸以为非,谓自古未闻以贤而不嫁者”。家人甚至曾想找个差不多的人家把她嫁出去算了,然而终是不忍心。二十四岁,程姑娘的母亲过世,在为母服丧期间,她因悲伤劳累,也染上重病,次年(1085  年)二月初二,程姑娘病逝。程颐亲自为侄女写了《孝女程氏墓志》。志文中,程颐回顾了程姑娘临终前的一幕:“姑娘病得很重了,我想这世界上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让她开心的,就对她说,你喜欢听道义,就让我再为你讲一讲吧。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程颐给予侄女的可谓儒家的最高礼遇,像圣人一样,闻道而后死。程姑娘喜欢读书,其父、叔父都是当世大儒,可在此之前,由于性别限制,女子都只能旁听,而无听讲资格。终于,在侄女临终前,程颐赋予她“闻道”的资格。待程颐讲完,侄女说:“叔父为什么没早点教我呢?我现在脑子已经不行了。不过我死而无憾了......”说未说完,溘然长逝。

  对短命而亡的侄女,程颐在墓志铭中给予了高度评价:“呜呼,是虽女子,亦天地中一异人也。如其高识卓行,使之享年,足以名世励俗,并前古贤妇,垂光简册。不幸短命,何痛如之!”

  对侄女的未嫁,程颐并未指责:“众人皆以未得所归为恨,颐独不然。颐与其父以圣贤为师,所为尚恐不当其意,苟未遇贤者而以配世俗常人,是使之抱羞辱以没世。颐恨其死,不恨其未嫁也。”

  “恨其死,不恨其未嫁”,是宋朝大儒对家中未嫁侄女的悲悯。对程姑娘,程颐既有对侄女的怜爱,更有对同样高尚的灵魂的尊重。这才是真正的爱——希望她好,便给予尊重。宋朝人有这样的觉悟,况今日之父母乎?所以,小翠说:“爹爹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骗人之说”,出自程颐之口,是符合其性格的。

  正在心里感叹着,小翠却突然笑道:“哎呀!那夫君算一卦,看我父亲病情几时好转?”

  我不想骗她,摇了摇头。太医都说了,病人因身心受挫,已灯枯油尽,在世不过三五天。病情好转,谈何容易!

  小翠立刻低沉起来。便嚷嚷要起床去看父亲。于是,小翠忍着疼痛,在我的搀扶下,推门走进程颐房门。小翠唤了数声“爹爹”,未等来应答之声。我走到跟前,用手一试,毫无呼吸。再摸摸脉搏,也毫无脉息。知道老人已驾鹤西去。

  小翠听我说完,即放声大哭。毕竟只是十三四岁的孩童,就让她哭好了,憋在心里得不到发泄,有损身心。

  于是,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很快被皇上赵佶知道了。毕竟县衙就这么小,而小翠的哭声又这么大,皇上知道是迟早的事。于是,我随大内侍卫进了皇上县衙“行宫”,禀报了程颐之死。

  赵佶道:“程颐兄弟二人乃我朝大儒,先皇在位,程颐被定为反对变法的“奸党”成员,贬至四川涪州,交地方官管制。后打击累及子女、门徒。朕即位后,恢复其官位。又因故下令夺官毁书。但回想起来,他在讲学育人上,是有大贡献的。这样吧,传旨下去,叫仍以崇政殿说书之礼厚葬!”

  这也算程颐有了个好结果吧。

  赵佶道:“程颐有子女否?”

  我答道:“有三子一女,次子早夭,仅存二子一女,长子端中、三子端彦、一女名小翠。皆已成年......老人昨天临终前,将小女小翠托付于我,昨夜未及婚宴,已依其父之命,仓促成婚。”

  赵佶道:“你倒是捡了个便宜。”

  我答道:“末将推辞再三,程老只是不依。他道,今世惟有女儿婚事死不瞑目,惟见小女婚配才会心安。于是,遂了程老之愿。”

  赵佶道:“那倒是好事一桩,也是缘分吧。好好待她,莫寒了亡人之心!葬了程老,我们便启程吧。

  我答道:“谨遵陛下教诲。”

  赵佶又道:“至于新妇新婚,其父新亡,一人行动不便,此次行军便带着吧。只是军中规定,将士不带眷属,便做男士打扮吧。”

  我笑道:“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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