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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可我没有胜者的喜悦,理智告诉我是正常的。”


顾瑶自走火入魔后话越发少,经常是旁人问上好几句她才应一声。

  倒是对裴月长和善不少。

  用苏静的话来说,顾瑶好像认识到自己早年对裴月长教养的不足,想对其弥补。

  她将自己所学所悟整理成一大册,深入浅出,倾囊相授。

  裴月长学得倒也认真,只是顾瑶两千余年的总结过于庞大,短短一段话就要他练习揣摩好几日。

  专注的模样长辈是赞许,同龄人就没那么友好了。

  罗宫明带着赵丽寻上门问询这些年被裴月长拒之门外多次,传到孙八浩的耳朵里他二话不说联系了在司天台工作的钱袅袅。

  四人集结杀上门来打裴月长一个措手不及。

  气氛凝住之际苏静插入其中劝和,墨迹一个下午才让他们五人重归于好。

  “不急于一时,左右你还有一生可以来学。”目睹此事的顾瑶平淡道,似不舍又似诀别。

  裴月长听得恍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恍恍惚惚地从顾瑶身上看到过去逝去娘亲的影子。

  明明……一点儿都不像。

  ……

  裴月长进入一个时时刻刻有事做的阶段,平日向顾瑶讨教学习实践,钱袅袅相约就暂且放下功课,罗宫明几个也时不时将他叫出门去闯荡。

  苏囡囡瞧见眼咕噜一转,紧紧拉住裴月长的衣角娇声说自己也要学,裴月长本欲答应,本该在屋子里的顾瑶不知从哪里快步走过来,替他冷冰冰地回绝了苏囡囡的央求。

  被拒绝苏囡囡当即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看顾瑶不为所动很快眼泪鼻涕流了一地,呜哇哇地吸引了山上所有人的注意。

  十一上来就哄,折岱询问着发生什么,苏静则是一副“你看你把孩子吓得”的表情望向顾瑶。

  见苏囡囡哭得可怜,裴月长想将笔记递出去哄,扫到顾瑶不容拒绝的模样只得打消念头。

  顾瑶忽然轻声唤道:“苏静,你来一下。”

  “啊?”苏静不明所以,跟在顾瑶身后走进他的屋子。

  二人不知道秘密交谈着什么,一炷香的时间不到,苏静勃然大怒地骂骂咧咧冲出屋子,发誓说自己再也不理顾瑶。

  火气之大吓得抽泣不止的苏囡囡登时止了泪。

  折岱忙追上去问怎么了,一屁股坐下脸色狰狞的苏静张张嘴,正欲言说又深吸一口道恋爱脑不可理喻。

  若是裴月长或者苏囡囡在此,定能认出苏静在撒谎。

  “怎么又把苏姨姨气成这样……”裴月长小声嘀咕着,而后低下头对苏囡囡表示抱歉,再叮嘱十一带苏囡囡去和其他小朋友玩玩。

  目送十一牵着苏囡囡手下山后,裴月长走到顾瑶屋子前,敲门而入。

  顾瑶端坐在小榻上,目光冷冽,再一看,屋内的木地板上碎着四分五裂的茶盏。

  从位置方向来看是苏静情绪激动时摔落的。

  瞥见裴月长,顾瑶定定神请他将地上的东西扫掉。

  “您和苏姨姨吵架了?”

  “嗯。”

  “为什么?”

  “理念不同罢了,她是穿越者,很多事情不能理解的。”

  “……”

  “另外,不要将我教给你的东西教给苏囡囡。”

  “额……好。不过,为什么?”

  “人各有路,她的脾气学了,我怕她走火入魔。”

  这个理由也有几分道理,裴月长点点头不疑有他。

  ……

  ……

  吵完这一架,顾瑶更加沉默寡言。

  折岱和十一还以为是两人没有消气,两头来来回回劝着二人和好。

  最后苏静看不下去了,怒骂道:“我像是这么记仇的人吗?!”

  用她的话来说,两人哪有隔夜仇,顾瑶现在是恋爱脑被分手了难免会想不开一阵子,让顾瑶一个人静静别没事叨叨叨。

  虽不明白顾瑶是何时谈的恋爱又是何时分手的,但折岱也没有多问,只尽力做些可以安抚人情绪的甜品吃食,以表慰藉。

  失恋的言论落入苏囡囡耳朵,苏静本以为她会细究什么叫失恋,却不想十岁的孩童竟然张口说顾瑶是孤独。

  “咱们这么多人陪着她她还孤独啊?”

  苏静摆摆手,“不过也有道理,恋爱脑没有爱情是会感觉孤独。”

  说到如此,她又联系重南月,励志要带顾瑶多散散心。

  结果当然是被顾瑶皱着眉头拒绝。

  零零碎碎又过去好些年。

  苏囡囡个头蹿得快,一转眼就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再过半年也到了参加成人礼的时候,苏静便想着找个机会带她去买些新衣服。

  天公不作美,出门的计划刚被酝酿便连着下了大半的雨,湿湿沥沥好不利索。

  “你看,干娘又在看雨了。”雨声滴答的凉亭里苏囡囡正与裴月长百无聊赖地玩着丁勾钓鱼。

  裴月长闻言抬起头,隔着灌木新芽,那背靠窗框的身影被遮去大半。

  想到过去一些事,他道:“起码没有站在雨里干淋着。”

  话音刚落,本着一件单衣坐着的顾瑶就踉踉跄跄从屋里出来,赤脚踩在满是水渍的石砖路上,沐浴在滴答小雨中向苏静的屋子木讷走去。

  苏囡囡撇撇嘴:“你还真是乌鸦嘴。”

  “……”

  裴月长来不及回话拿起一旁的伞迎了过去。

  “师父!”

  这一声呼唤顾瑶恍若未闻,依旧僵硬麻木地走向苏静的屋子。裴月长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她,将雨伞撑在她头上,担忧道:“你怎么了?”

  顾瑶没有说话。

  雨声哗哗啦啦浸过天地,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室内咔吧的瓜子壳破裂声竟如此清晰。

  卧在小榻上抱起话本子看得正起劲的苏静不知所措地放下手里的瓜子,茫然道:“你……咋了?”

  她的目光先是瞧见顾瑶肩头的雨滴,顺着下移将沾惹不少水渍的裙摆收入眼中,等到看见完全覆在水坑里的脚时不受控地皱起眉头。

  顾瑶这家伙又不听大夫话淋雨!

  不给苏静开口的机会,门口的人仿徨道:“我想走了。”

  “…………现在?”

  “……”

  “……”

  “要不,等天气放晴了陪我去给宝儿买个衣服再走吧?”

  “我等不下去了。”

  “……也就几天而已。”

  “最后一次。”

  “嗯,可以。”

  简短的对话落下,顾瑶径直转身离去,满地的水渍伴随她的动作溅起点点滴滴,混入雨水砸出的波纹不见踪迹。

  裴月长还想问问怎么个意思就看见屋里的苏静冲他努嘴,示意他将顾瑶送回屋里。

  雨越下越大。

  郁郁葱葱的山头被雨水洗刷得油亮,叶片露出翠绿不染尘土的模样。

  ……

  回到屋内时顾瑶的衣服已经满是水滴滴落的痕迹,虽不至于捏出水来,但总归是潮的。

  裴月长见状不由得道:“师父要不换身衣服泡个热水澡吧。”

  又是走火入魔又是久病不愈的,平白无故叫人担心,就算是最顶尖的强者也不能这般霍霍自己。

  顾瑶没有说话,但是目光有所倾斜。

  “我去给师父准备些热水。”

  说着,裴月长走进屋内收起伞顺着屋檐拐进浴室外,熟练运用起灵力将山泉水引来,再用启动浴盆下方的发热灵器。

  做完这些他转过身,被冷不丁走到背后的顾瑶吓了一跳。

  走路没声音不要随便出现在人背后啊!

  裴月长心中吐槽着,下意识捂住胸口拧起脸:“……师父你……吓死我了!”

  顾瑶微微抬头,长长的睫毛扑闪一下迅速归于静止,她开口恍惚道:“裴月长。”

  “怎么?”

  “十年前你听完苏静口中的故事,你觉得,故事中的那个我是怎样的人?”

  顾瑶问得极为认真,一双眼努力睁开,漆黑的眸子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裴月长闻言稍作思索,记忆尤为深刻的环节只剩下了苏静唾沫横飞地指责顾瑶是恋爱脑。

  “恋爱脑。”

  顾瑶冲他摇摇头:“我问的是你觉得,而不是苏静的总结。”

  “……?”

  裴月长一愣。

  他不说话,顾瑶也不催。

  直至加热灵器发出唧唧的提示音,打断了只剩雨声的对话。

  水温烧够了。

  顾瑶低下头,转过身,顺着屋檐下的小路走回屋内,一把掀起浴室的帘子,将单衣解下胡乱一丢,沉入浴缸中。

  紧随其后的裴月长踌躇在半掩的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好半晌,里面的人问他:“有答案了吗?”

  “有一点儿。”

  “说说。”

  裴月长组织语音道:“习惯收敛情绪,做一个处变不惊的人。”

  过去苏静说起她和顾瑶相识相知的故事时不止一次地夸赞过顾瑶的温婉大方,明事理有底线,除了是个恋爱脑。

  还说什么这种人放在古言小说里肯定得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顾瑶有问道:“……那你觉得,在苏静的故事里,我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折岱望向屋檐外哗啦啦的大雨面露沉思,思考着思考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一个站立,眼底闪过惊讶而后化为更大的思考,手指不自觉地弯曲,嘴唇微小一次蠕动后化为放大的瞳孔。

  “苏姨姨的故事里,师父是得享所谓天道偏爱的女主角……”

  可若是,换个视角呢?

  裴月长忽然有种拨云见日之感。

  浴室里的人轻笑一声,似是赞许。

  “她是穿越者,会情不自禁带入她的世界观来定义的我行为。所以她的眼中,‘我’不是我。”

  顾瑶顿了顿,继续道:“关于那张纸条,苏静一定是这样同你说的,我因为被分手想不开,所以走火入魔,所以沉默寡言。”

  “并不是,对吗?”裴月长向她确认道。

  浴室内泛起水花声,和屋外的大雨有所出入。

  昏暗的白日平添几分愁绪,如无数诗人所感叹的那般。

  “如果没有你的存在,或许会是如此。我会在翻译出那段话之后得到尘埃落定的释然,将心中紧绷起的弦拉断,然后着眼去看没有他的人世间。”

  “……?”

  室内的顾瑶轻轻哼笑又一声,话语里满是自我的嘲讽。“你是刺破幻梦的真相,在自我否定之后见到你,在你的一举一动中逐步找到他的真实。”

  裴月长的脑海闪过无数疑问,幻梦的真相是什么?他的真实又是什么?

  “梦终归会醒,这一局没有赢家,不论是我还是他。”

  “?”

  哗啦啦的雨声再度盖过所有,呜得一阵狂风划过山头,敞开的窗户洒进一地水渍,裴月长快步上前,抬手将窗户一一关好。

  合上窗裴月长本想告退,浴室内的顾瑶忽然道:“如果当年钱袅袅死了,你会怎么做?”

  裴月长一愣,“啥?”

  “我说如果,当年你独自闯荡魔域时,钱袅袅死在途中,你会怎么看待我呢?”

  “……”

  裴月长答不上来,踌躇好半天才道:“师父您和她关系不是尚可吗?您真的会见死不救?”

  “若我当真不救呢?”

  “……或许,我会与您疏远一辈子吧。”

  顾瑶摇摇头。

  一个意料之中又显而易见的答案。

  看来有些事情,她得去面对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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