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卿口中山雨欲来的明家，在明听楼的视角里毫无变化，那位高姑娘似乎心有余悸，隔三差五便来在窗外看一两眼明听楼。

  席巧见了招呼她进来，她连忙惊慌着脸摆摆手：“不了不了，只要明听楼他别死就行，我就看看，不进去，不进去。”

  话语不甚动听，躺在床上的明听楼似乎也不介意，他还有心思腾出手来用草绳编着小动物。

  “你这媳妇……哎呀，得亏之前我还担心，人家会不会不乐意与你这么个不上劲的联姻，现在看来你俩真是半斤八两。”席巧打趣他道。

  说话间正好明听瑜从外头回来。

  一食盒的菜肴已经盖不住其中飘出的香味，从我的视角看去，他明显往上直了直身子。

  不知为何，眼前的画面忽地噗嗤闪了几下，模糊间断个不停。

  往前继续走，独木桥的颜色再度变了变，视角中的声音渐行渐远，画面也逐步模糊不堪。

  我看见明听楼养好了伤遇到了心事重重的游子卿。

  明听楼似乎询问了几句话，面前的游子卿神色不见轻松，唇齿开合在说，近来有人在暗处对明家设局，让你的父母小心一点。

  接着游子卿转过身，又说了几句，明听楼点点头。

  为什么总是会出现类似于听不见声音或是看不清画面的情况？

  如果说沈江盈那里是视角主人心神震荡造成的缺声，以此类推也是推不通的。

  我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明听楼的视角已经变得断断续续，那依稀残存的画面中不难推断，视角的主人生活并未受影响，也没有情绪上的干扰。

  他还是那个洒脱叛逆的少年。

  好像自他受伤恢复以来，高姑娘始终远远地盯着他，颇有一种后怕的模样。

  一来二去的，这个有些缺心眼的高姑娘竟意外地同明听楼关系拉近不少。

  画面几次闪回后，明听楼拉着高姑娘，把游子卿介绍给她，游子卿应得不咸不淡礼貌而疏离。

  或许是热情或许是纯粹，又或者他确实是一位有自己闪光点的家伙。

  就结果来看，这位高姑娘渐渐喜欢上了明听楼。

  曾经信誓旦旦号称对线绝不能输的明听楼，如今与高姑娘蜜里调油、你侬我侬。

  算一算年份，距离明听楼的死期，还有七年。

  ……

  这四五年里，明听楼专注将自己了解的食谱重新编排，组成一本厚厚的书，还额外为游子卿以及高姑娘安排了另外两小册。

  写书、排版、附图这种事对我来说太过于枯燥，所以我走得飞快。

  他真的很喜欢每一个可以放入锅中的食材，大到牲畜小到佐料，无一不是经过多年仔细的观察研究。

  高姑娘似乎也觉得有趣，时常帮忙打理明听楼的小菜园，或者是联系本家人带来一些新奇的植株作物或是待处理的食材。

  他们二人关起门来过起自己的小日子，我却知道，要不了多久九重天内部便会发生一些大事了。

  从明父明母殒身下界开始，到明听瑜重伤昏迷，最后明家嫡系更换。

  一连串的事情让谢家陨落一名尊者，乐家死了三房人、封家办事不力捉下牢狱数百人……而后事情的矛头被全数对准了冲上神殿打砸的游子卿，至其被罚幽闭万年。

  呵。

  有时候灵师世界的时间观念甚是奇妙，当你以为一年很长时，一次长的闭关修炼就是千年百年；当你以为一年很短时，短短两三年  就可以将势力洗牌。

  事件的起因是下界二族报告，说幽曳之地以西，护龙林以南，流光森林以北的一处小镇出土一件诡异法器。

  二族的几位长老前去查看后并不能确定是什么类型的法器，只能察觉到法器其中散发的洪荒之力绝不是近代能有的，希望九重天派人研究。

  天罚年如期而至，让本敲定人选的游书旭一时间犹豫不定，结果睿王及其丈夫擅自行动，最后双双陨落。

  可从明听楼的视角看去，是游书旭明知此行有风险，还是暗中安排了明父明母前去取洪荒法器。

  明听榆并不赞成，未见识过下界天罚年的明听楼也不同意。睿王长叹一口气道：“明家承了陛下的偏爱，便要负担起这份偏爱的责任。听榆，照顾好这个家，等我们回来。”

  天罚年对于普通人是灭绝声息，至于普通灵师其实也是九死一生。

  但睿王已是一名尊者，她的丈夫也是破命十觉巅峰，应对这等程度的天灾理应不在话下才是。

  可最后，两个人都没有回来。

  游书旭在朝堂上指责明家的擅自行动，私下里补偿了大把的修炼资源。

  看着内侍堆着笑递来的储物灵器，明听楼大骂道：“滚！这些东西能换我爹娘回来吗！！！”

  明听榆拦住了他的怒火，低眉顺眼地应着，将内侍恭送出去。

  ……

  一夜之间，明听榆扛起了整个家族，他和席巧忙得厉害，明听楼看在眼里，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他想到了寻游子卿帮忙，可游子卿似乎也忙得脚不沾地，匆匆知会他小心无事不外出后便下了逐客令。

  在这个心烦意乱的时刻，高姑娘红着脸过来拉起明听楼的衣袖，说自己怀孕了。

  九重天里，大多数天赋伶俐的世家子弟不会选择在千岁之前生子，一来有碍前途、二来大多联姻合作都以诞下子嗣作为结束。

  这点在对婚的夫妻中更为明显。

  但明听楼自在惯了，加上这几年他与高姑娘情意正浓。

  想着，我忽然又觉得可笑。

  眼前这些印在画面里的人，早已是一捧黄土。

  多少人或惊艳或平凡的一生，落于他人口中不过三言两语。

  他年，待我死后，如果没有飞灰湮灭被抹除于世，那后人口中的我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

  高姑娘忽然告诉明听楼，之前的遇刺，明听楼体内中了毒，命险些没保住，最后是她求到自己的姥姥家，求来一株灵材保住了明听楼的命。

  那毒在体内如同游龙，一株寒天束冰花只够让余毒沉睡却不足以让余毒被除去。

  说着，高姑娘从手腕上拿下半年前游书旭赔偿给明家的灵器，从中取出一株通体冰白的如同倒伞状的寒天束冰花。

  “睿王殿下应该是得到了消息，所以才要冒着风险前去下界。对不起，本来大哥让我对你保密的……我觉得这种事情你不知道的话不公平。”

  ……

  明听楼的震惊难过如何视角内并没有显示。

  断断续续的黑暗斑驳地布满屏幕，往前走了好一会儿，场景变了又变。

  最终，刺目的红撕开黑斑，我看见倒在血泊中的高姑娘。

  晃荡的画面透露出视角主人的撕心裂肺，凌乱的场景中，我看见一伙儿陌生的人，过来压住明听楼，他们的嘴张张合合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但从服饰上勉强可以认出他们是明家的旁支。

  其中奸计得逞的笑意是那么明显。

  紧接着，昏迷不醒的明听榆被他们抬来，当着明听楼的面，他们肢解了这位自幼疼爱他的大哥。

  而席巧，带着盈盈的笑意看着被压在地上挣扎不已的明听楼。

  血地面缓缓流向墙根，洁白的砂石被覆上红色的一层，浑浊的血光倒映昏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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