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后，屋内陷入诡异的静寂。

  万俟温重新坐回椅子上，一言不发地剥桔子，游若君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苏静打破宁静开口问道，“方才顾仪安是怎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

  一般使用灵器或者法阵或者符传送或多或少都会有别于人的灵力的波动，可刚刚顾仪安出现和消失时完全没有来自器物的灵力波动……

  以至于她被吓了一跳。

  被问道的两人对视一眼，由万俟温开口解答道：“生死门修炼到巅峰后能够随时随地以生灵的生气为目标进行传送，另外渊红血脉修炼到极致也能通过压缩分解自己实现定点传送，具体她用的哪一种……我猜测是生死门的传送。”

  无他，顾仪安对于灵力的有着超乎寻常人的把控，直接使用生死门传送比渊红那复杂的传送要省时省力。

  话虽如此，能将四种血脉属性修炼到极致，这天赋……

  “早知道她的天赋惊艳绝伦，但是真没想到，区区破命二觉便能够达到此等地步。”万俟温继续唏嘘道，“若非她善恶模糊无欲无求，这天下怕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这般性格，于天下是福也是祸。

  闻言，苏静不解：“顾仪安她对游子卿执念那么深，说无欲无求并不合适吧！”

  五句话里三句不离游子卿。

  无欲无求不应该类似于少林寺方丈这类人一样吗？

  善恶模糊她倒是能明白，她早就发现顾仪安的眼里似乎没有老弱妇孺的概念，甚至没有亲族同伴的概念。

  她不会去怜悯或者迫害弱者和受害者，但同样也不会赞同或者仇视加害者。

  不对！这不算善恶模糊，这叫没有共情能力！

  听见苏静的疑惑，游若君叹了口气，他带着几分惆怅地说道：“或许她的执念，正是来自她的无欲无求……”

  就好像一直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从未看见光和见过光会是截然不同的心理。

  “啊？”师父你搁这儿跟我猜谜语呢？

  苏静挠头。

  万俟温眼前一亮，对着游若君说道：“你也是这么觉得的？”

  言语里的欣喜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也？”游若君把目光从苏静落到万俟温身上，他问道：“万俟先生以为呢？”

  苏静：俩人谜语是吧？

  万俟温如往日般笑了笑，简单道“我和苏静丫头说过，因着知晓你心悦她就没在你面前提。”他顿了顿，神色不似语气里的轻松：“游子卿在顾仪安眼里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成为了顾仪安心中唯一的人。而顾仪安为了成为如他般的‘人’，才会做后来乃至现在的一切的举动。”

  也是如此，才让游子卿无可替代。

  纵然后来遇到再多的人经历再多的事，顾仪安对他还能一如往昔的虔诚。

  苏静撇撇嘴默默将这些没用的话记在心里，准备抽个时间问问顾仪安是不是真的，吃瓜要吃两头。

  “不说这些了，苏静你也放松一下，寻求提升血脉纯度不急于一时。”游若君简单说道，言罢便起身离开。

  那落荒而逃的模样像是怕极了讨论有关顾仪安的事。

  苏静乖觉地应了一声。

  她这个师父，虽然懂得多但是病的不轻，经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身为徒弟只好忍一下了。

  还是万俟先生靠谱可靠。

  ……

  日子过的很快，没个两三天苏静就活蹦乱跳了。

  昨日得到消息说圣族里出事戴慕晴需要回去，这让本想拉着戴慕晴逛逛黑市的苏静郁闷不已，她提出想要前去帮忙，被戴慕晴神色匆匆地拒绝了。

  左思右想，苏静决定找顾仪安一起逛黑市。

  按照传统剧情来说，和女主出门要么倒大霉要么赚大钱，她要赌一下！

  来到小楼叩开房门，苏静本以为要好生相劝半天顾仪安才会点头，没想到她只是一提顾仪安便欣然点头了，只是让苏静稍等一下她换件衣服。

  不免让苏静怀疑顾仪安是不是不能修炼很无聊准备找点事，自己只是刚好凑上来。

  望着关上的房门，苏静想了想还是张口喊道：“你别穿那么漂亮啊，咱们去的是黑市不是集市。”

  里面的顾仪安自然是没有回应她。

  大概觉得她在说废话。

  等待没有多久，呼啦一下，里面的顾仪安便打开房门，一向穿浅色各个款式衣裙的她换上一件发灰的藏青色的做工粗糙的布衣，仔细看去针脚歪曲还有一些不合身。

  “虽说别那么漂亮，但是也可以不用这么打扮……”苏静委婉地说道。

  本来顾仪安的容貌就不是很成熟的类型，现在真像是偷大人衣服的孩子。

  去黑市容易被当成二世主给黑心商家宰。

  顾仪安抬头看向她，毋庸置疑地说道：“平日里也没机会穿这件。”

  听到熟悉的调调，苏静立马警觉起来：不会又是游子卿送的吧？

  这么丑，可能吗？

  下一句顾仪安打断了她的猜测：“太丑了，只适合穿上偷摸着去一些不太正大光明的地方，我的女红也就这种水平了。”

  哦，

  自己做的啊！

  那没事了。

  苏静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可算有个地方比得过顾仪安了。起码之前因为工作的关系很多时候衣服破了都得自己解决，也就导致了她的缝纫技术还算不错。

  这点得意被一直看着她的顾仪安尽收眼底，顾仪安浅浅勾起嘴角没有说什么。

  她从不学对自己无用的东西。

  二人并排而行，从小楼走向距离最近的角门。

  “不过你居然会做衣服？”苏静边走边闲聊道，“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只会简单的缝缝补补或者刺绣呢！”就像那些古言文里的小姐一样，各个精通琴棋书画，糙一点的厨艺女红就习惯让丫鬟动手。

  她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顾仪安的衣服。

  大是大了些，丑是丑了些，但是并不影响穿。

  身边的顾仪安简单使了个手势，似乎是给暗处的十一看的，同时她侧过头来回道：“前世十岁还是十一岁时，学院布置的作业是每人制作一件衣服，这也是我唯一一次做手工。”

  语气不明。

  “第一次做手工能做出一件成品，你还蛮厉害的。”苏静下意识夸道。

  只见顾仪安嘴角撇了撇。

  “不算，说到底就最后的缝纫是我来的，而且缝了一半就泄气了。”顾仪安说着，似乎想起什么尴尬的往事，整个表情绷起来：“大部分的工程都是顾景泉给我补的。”

  苏静：“……”

  非常意外又毫不意外。

  她就说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顾仪安怎么能愿意做针线活。

  但是确实没想到顾仪安会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不过顾景泉又是谁？和她一个姓……是她前世的族人吗？

  二人走到门口，如往常一样离开了学院。

  春天刚开始，万物都处在复苏阶段，街道上阳光下堆着冰系食雪兽未吞噬完毕的污雪，虽然春天但还是架不住外部尚未回暖的空气。

  一阵风吹来，苏静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再看顾仪安仿佛没感觉一样。

  这人不怕冷吗？苏静心里嘀咕着。

  出了学院良久都没看见苏静召唤灵兽来跟着，顾仪安便抬头问道：“这次出门你的召唤兽带了几只？”

  “一，不过她不是战斗系的召唤兽。还有别用‘只’他们是我的伙伴！”苏静纠正道。

  也没办法，她的五只召唤兽两只在准备突破，一只先前受了伤，还有一只说要去找对象一去不归，留在身边能使用的就一只了。

  不对！

  她怎么也用只了？！

  一定是被顾仪安带的！

  顾仪安一笑没接话，倒是手上轻轻示意十一跟紧点。

  从城市的乡道进去，兜了一大圈才来到黑市里。

  这里的街道不似外面的干净整洁，地面上有各种灵材的废料、虫子、老鼠的尸体。未化的寒冷让腐臭没有蔓延开来，配合着各个摊位发出的熏香倒也没那么刺鼻。

  整个街道乱哄哄，吵闹而拥挤，人气冲淡了寒气。

  来往的人群有穷困潦倒也有富贵逼人。

  大部分的眼里头都透露着精明挑剔的光芒。

  苏静与顾仪安一前一后走着，为了防止被人冲撞苏静默默开了一层看不见的防护罩。

  路边所卖多是灵材药材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灵气混杂，不仔细辨别还真分不清摊位上东西的好坏。这也是黑市的小手段了，有便宜价捡到宝贝的，也有将鱼目当真珍珠的。

  路过一个摆满干药材的小店铺苏静停了下来，身后的顾仪安也适时地停下脚步。

  只见苏静拿起一株长得酷似人脸的怪异干果对着蓝色帽子矮矮的小贩问道：“这枚猴面果怎么卖？”

  小贩不慌不忙伸手比了个‘一’道：“一百灵石。”

  一百灵石……好像寻常药材都是这个价，顾仪安想着。

  只听苏静抱胸毫不客气地还价道：“太贵了，十个灵石我便买。”

  顾仪安眼皮一跳，这就去了个零？

  她顿时被勾起了兴趣。

  小贩摆着手一脸肉疼地说道：“姑娘你这太宰人了，我这些药材都是自家亲戚辛辛苦苦收集来的，这么低卖出去我没办法交差啊！这样吧，我收您五十，咱们各退一步。”

  一看苏静就不是个傻子，小贩赶快自己将价格压下去。

  旁观的顾仪安：？

  这就折了对半了？

  苏静闻言猛地一拍桌子，秀眉一瞪，怒道：“五十你坑傻子呢？十五，不能再多了！”

  随着她的动作，整个桌子抖了抖。

  小贩摆出无奈的架势说道：“哎呦我这是小本生意，十五卖了还不够本钱呢！四十怎么样？”

  对比得甚至像苏静在欺负人。

  她不屑地切了一嘴，蛮横霸道地说道：“四十简直太贵了，这猴面果虽然值钱但又不稀有，作为药材二十都顶了天！”

  “那不成，不如这样吧，我收你三十，你从我摊位挂的这些手链里挑俩做赠品如何？正好你们一人一个！”

  小贩眼看着苏静是个硬茬，连忙拉上苏静身边看着乖巧的顾仪安。

  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年纪不大却穿着款式老气做工粗糙的衣服，像极了从未见过世面的大家女公子偷偷背着长辈来看热闹。

  手链？苏静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这玩意。

  一些低阶宝石做得手链用金币买她都觉得贵！看着是兽核，谁知道是不是用低阶宝石来滥竽充数的？

  旁观半天的顾仪安见提到了自己，便真的看了看在架子上挂着的一堆用廉价小兽核或者兽核碎屑串成的手链。

  “苏姑娘，我觉得这两条链子不错。”顾仪安伸手从里面领出一红一蓝的链子，没有取下，颇为开心地对着苏静说道。

  被顾仪安打岔直接忘词的苏静：？

  虽然我不指望你帮我还价，但是你也别在我还价的时候拖后腿啊！

  此时，苏静难免怀念起和戴慕晴逛街的日子，她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杀价杀到小贩闻风丧胆，往往逛了一两家后周围的店铺就直接对她们说不还价了。

  不行，不能落入下风！

  苏静斟酌一下继续强硬地对小贩道：“两条手链加一个果子三十？不行！得再添个药材。”说着她飞快从桌子上拿起一根长条形的白色的似石头的药材，将它和猴面果摆在一起。

  “这俩，加上两条链子，三十卖不卖吧！”

  这已经是她一眼扫过去最值钱的一枚药材了……

  小贩立马点头爽快地答应了，那利索从容的样子不免让苏静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这就是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的DEBUFF吗？

  “仙女”根本不知道赚钱的辛苦。

  苏静这边付着钱，顾仪安在旁边取下了两条她看中的手链，并且把浅蓝色的戴在苏静空出来的左手上。

  凉丝丝的触感传来，让苏静心更痛了。

  血亏血亏！

  付完钱，小贩将东西打包好满面笑容地说道慢走。

  走出店门，苏静正欲警告顾仪安别在她还价的时候乱说话，就感觉到手里被放上一个东西。

  顾仪安凑过来踮起脚尖，附在苏静耳边小声道：“三十灵石买个高阶兽核碎屑，你不亏！”

  虽然她觉得一百灵石和三十灵石也没什么区别，但是苏静既然唾沫横飞地争了半天她自然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

  一枚高阶兽核，哪怕是最低级的残次品也得五万灵石起步。

  像是精致一些功效多一些的高阶兽核都能被炒到五十万左右的高价，最贵的稀有灵兽的兽核一枚价值百万以上，而且是有价无市。

  苏静盯着手里酒红色的手链诧异不已。

  若真是高阶兽核，那这个手链岂不是最少几千灵石？

  “你怎么知道这是……”苏静问道，“是有什么鉴别技巧吗？”她现在只能依据花纹和灵力波动来判断是高阶还是低阶的兽核，对于碎屑这些小块就没有办法了。

  这一问倒是把顾仪安问不会了。

  她坦然道：“不知道，虽然我可以一眼看出来兽核的品质高低，但是具体的怎么鉴别就不知道了。”

  苏静又问道：“那你是怎么做到一眼看出来的？”

  “只要和我以前常用的兽核不一样的就是低阶兽核，反之就是高阶兽核。”

  苏静：“……”

  您的发言是否？

  对上苏静带着羡艳的目光，顾仪安飞快抿了一下嘴唇。

  她记得幼年时候的自己经常为了几铜板发愁，一个铜板的麦芽糖，两个铜板的糖葫芦，三个铜板的章鱼烧……

  那时候从地缝里摸出一枚铜钱都能让她欣喜半天。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在乎金银之物的多少的呢？好像就是在认识游子卿之后。

  她想吃的想玩的游子卿都会买给她，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珍稀的便宜的都是如此……

  渐渐地，她变得不知天高地厚。

  顾仪安轻笑一声，收敛了情绪安静地跟在苏静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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