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筝还没等来张玉的马，先等到了赵长吉的邀请。

  “今日找我来，是有何事？”

  温荣坊会议室里，柳筝疑惑地看着桌上的一摞账册，心里有些警惕，“你不会让我帮你看账册吧？”

  “不用。”

  赵长吉微微一笑，摆摆手，“看账册这种小事，我赵某人还是应付得来的。”

  看账册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哪里用别人帮忙。

  “今日找你来，是有件能让你高兴地大事，你猜猜是何事？”

  “分钱。”柳筝眉头一挑，毫不犹豫道。

  关于温荣坊，能让她高兴的事，也就分红了。

  可惜她到现在，毛都没见到几根，家里日常开销，一点也靠不上这边。

  赵长吉手一顿，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就知道钱？”

  柳筝撇撇嘴，毫不客气道：“当初说好的有我一份，我惦记着自己的钱难道还有错了？再说了，谁会嫌钱多呢？钱又不会咬人。”

  赵长吉无言......

  难得沉默起来。

  说来也是，温荣坊建立的日子已经不短了，银子也赚了不少。

  不光柳筝，他也没见过多少，全都给晋王白打工了。

  虽说驻马卫也用了不少，但驻马卫一样属于晋王麾下，等于他用了。

  赵长吉心知，这里面有他自己的原因，是他把晋王看的太重，对他太热情了。

  这都是他爹当初留给他的阴影。

  去世的赵老爷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特别大的粗腿抱一抱。

  好让对方庇护赵家。

  不然，就会像后来那样，他们被人弄得成为军户，都毫无办法。

  这件事，给了赵长吉很大的打击。

  所以后来，见到卫烈的时候，他才忍不住找借口过去。

  再后来，遇到晋王，他的感觉就是，他爹没找到的大腿，他找到了。

  他以后一定为晋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现在，柳筝轻飘飘两句话，好似揭开了他眼前蒙着的一层纱。

  让他瞬间清明起来。

  温荣坊不是他自己的，柳筝和张玉也是心大，任由他拿着温荣坊的钱随意支使。

  赵长吉想明白，脑子也回来了！

  对晋王，他的心意没变。

  以后得形式方针要变一变了。

  想来晋王也不喜欢没有自我的属下。

  赵长吉代入到自己身上，若是他有个相处时间不长的属下为他不顾一切，不计得失，他最先想到的应该是有何居心。

  现在时间正好。

  前几天，娄青将军那边给温荣坊结了账。

  赵长吉现在账面上有的是钱。

  被柳筝这样一提醒，他有些心动。

  说来，他还不如柳筝。

  柳筝好赖有食堂和豆腐坊。

  张玉也有粮饷，这次去边关打仗，听说他们宰了一只肥羊。

  他家里的人全张着嘴，等着他养活。

  他自己现在只有一个温荣坊。

  一直在吃老本。

  这些老本都是他当初跟着他爹做生意，藏下来的私房钱。

  虽说老本吃得消，但只有出没有进的日子，让想明白的赵长吉实在高兴不起来。

  实在不行，把钱分了得了。

  反正离过年也没多久，就当提前分红。

  赵长吉微微挪动一下身体，“你真的想分红？”

  柳筝很坚定地点点头。

  有了钱，她能做更多的事情。

  张长吉状似无奈，“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咱们把钱分了，大家都过个好年。”

  他这话一出，柳筝一脸鄙夷，糊弄鬼吧！

  还过个好年。

  现在是什么时候？

  刚进冬月，就想着过年，拿过年当理由。

  年这东西，是得罪人了吧！

  不过，对赵长吉肯分钱，柳筝心里还是很吃惊。

  脸上不由自主便带了出来。

  赵长吉这是不准备做晋王的小舔狗了？

  张长吉被看的心里一恼，“你还要不要分？”

  “分分分。”

  柳筝赶紧答应，“不过你账上有钱吗？”

  才从南边回来不久，账上的钱都花费的差不多了吧！

  “当然。”赵长吉有点得意，“也不看看我是谁！”

  柳筝都不乐意理他，他能是谁？晋王那边若是不给结账，他还能怎么着咋滴？

  古代这点很不好，商人的地位颇为卑微，处处受到打压与限制。

  这种环境下，做一个纯粹的商人，是没有任何前途滴，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

  商人被视为逐利之途，社会地位远不及士、农、工等其他阶层。

  君不见，自古以来，多少有钱人家的老爷，都纷纷逼迫自己的儿子去考科举，希望通过这条途径来改变家族的命运。

  毕竟只有通过科举考试，才能获得官职，从而提升家族的社会地位。

  或者他们也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当官的人，以此来攀附权贵，寻求庇护。

  还有的投资穷书生，遍地撒网，重点捞鱼。

  投资的人多了，总有一个能考上。

  到时候雪中送炭的情谊，便是最好的护身符。

  再有，做善事，刷名声。

  造桥修路，造福一方。

  总是方法千千万万，最终目的都是提高自身影响力，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

  赵长吉出身商贾之家，从小耳濡目染，难免不自觉带着些这样的习性。

  柳筝觉得可以理解，人之常情。

  任何一个正常人身边遇见一个贵人，都会想着结交一番。

  万一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呢。

  赵长吉在温荣坊自主性还是很大的，一般情况没人干涉他的决定。

  他做出分红的决定，随即召唤了几位账房先生，命令他们将账目梳理得一清二楚。

  账房先生们围坐在厚厚的账本前，只听得见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跳跃声。

  柳筝坐在一旁，有些无所事事。

  她轻轻挪动脚步，反正她的那份也跑不了，实在没必要像赵长吉那样紧张兮兮地守在这里。

  “嗒”的一声轻响，一个精致的茶盏被轻轻放在桌面上。

  赵长吉抬起头，冲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来，喝杯茶，耐心等待一下。”

  柳筝默默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香四溢，“需要多久？”她轻声问道。

  “很快就好。”

  赵长吉回答道，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些忙碌的账房先生。

  柳筝微微点头，很快那她就在这里等着结果。

  “对了，其他卫所那里，你安排谁过去？”

  “我已经安排李管事带人过去了。”

  晋王已经同意他的提议，他也已经派李荣等人前往其他千户所协助建立毛线坊。

  哪知道，对方不知足，几天功夫总是找事。

  若这件事，是他自己的事情，赵长吉立刻便会把人撤回来。

  那些千户就是仗着有人撑腰，故意为难他派去的人。

  仗势欺人。

  赵长吉这么想着，千户们觉得自己也很委屈，认为温荣坊才是仗势欺人。

  当初便是眼热温荣坊为驻马卫带来的效益，他们才会纷纷动心。

  心里想着若是他们卫所有一个这样的坊子会怎么样？

  这件事已经是王爷默认，娄将军点头的事情，驻马卫那边竟然还能把结果改变。

  从帮着建一个大大的温荣坊，改成建一个小小的毛线坊。

  简直是欺人太甚。

  不过是仗着卫烈给撑腰。

  卫烈仗势欺人，怎么就想不明白，他们下面若是都能自己赚钱，那晋王的压力能减少不小。

  一群大老粗理解不了赵长吉的安排，认为这是驻马卫拿捏他们的手段。

  他们这些千户所都生产毛线，只有驻马卫生产毛衣。

  一想便知。

  驻马卫温荣坊用不了那么多毛线，你到时候要谁的呢？

  当然选择和自己关系好的。

  有了毛线坊，他们突然觉得上面多了一个需要他们拱着的存在，心里极其不痛快。

  有心想要硬气一些，不让建毛线坊。

  但别人都有我没有的现象，想想就更不痛快。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千户们很看得上毛线坊能带来的三瓜两枣。

  带着这样矛盾的心情，他们差点把自己憋出内伤。

  于是，做了一些为难李管事的事情。

  全部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情。

  千户们也怕真惹急了对方，他们撂挑子走人。

  毕竟他们全部加起来，在王爷心中都比不过一个卫烈。

  想想就心酸。

  赵长吉把他们对李管事的为难，全部吐槽一遍，末了自夸道：“还是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计较。”

  柳筝听得想笑，赵长吉的讲解，让她完美理解了那些人现在的心情。

  她赶紧端起茶盏喝一口茶，压下将要破口而出的笑意。

  这般看人笑话，实在不好，她转移话题道：“这样一来，明年织毛衣将会变成人人都会的技能。”

  赵长吉颔首，“至少要让百姓家里的女人都学会，让他们意识到毛衣保暖，自己织比较经济实惠。”

  他说的情况操作起来不难，柳筝不跟着乱操心。

  柳筝向他打探道：“你准备什么时候不再藏着掖着？”

  织毛衣简单易学，容易上手。

  赵长吉早前为了确定自己的优势，下了一番苦功夫。

  柳筝曾经为了白氏跟他提过，让他们将毛衣拿回家去织。

  赵长吉当时也答应的很好，不过后来他还是有意识的控制范围。

  只能在温荣坊做工的人才能拿回去，并且不得外传。

  若是违反规定，将受到严厉惩罚。

  这样一来，有效减缓了织毛衣技术泄露的速度。

  不过，赵长吉回来后已经收到消息，外面有不少家在模仿他们。

  证明已经泄露了。

  但他现在不太担心。

  因为赵长吉已经确定了自己龙头位置，再有她讲过这段时间的布局，已经将温荣坊的定位提高，与其他作坊完全不同。

  温荣坊现在主要走的是技术与创新，高级定制路线。

  不和别人争夺下面你的市场。

  不过他不熬下面的市场，也不能让别人得了去。

  外面那些人的技术，绝对是收买他的工人得来的。

  所以赵长吉提议帮助其他卫所建立毛线坊，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既能让卫所赚的钱，还能打击那些偷他技术的人。

  一举两得。

  那些小作坊老板还等着织出毛衣挣大钱，做梦去吧！

  当听到柳筝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很坦然道：“现在就已经不藏着，谁学都可以。”

  泄露的事情已经挡不住。

  堵不如疏，他索性就全面放开。

  柳筝听了一脸高兴，“那你现在有没有兴趣将织毛衣的活计外放一些？”

  赵长吉闻言，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柳筝，你不会是帮那些人说情吧?”

  “才不是。”柳筝立刻否认道，“她们怎么样与我没有关系。”

  她又不是圣母，还要为已经辞退的人找活计。

  “我想为另外一户人家在你这里讨个活计。”

  还是为了别人，赵长吉叹一口气，“你先说说。”

  柳筝将王二妮家的情况和赵长吉详细讲了一番。

  “他们家很可怜，家里没有成年劳力，现在只靠王二妮一个人撑着。”

  王家没钱，在食堂挣得多拿点钱给关氏看病全部搭上去，还显得不够。

  关氏开始只是普通伤寒，后来被耽搁了，身上的多种病症齐发。

  青翠对王家的事情很上心，柳筝也跟着知道不少具体情况。

  前几天，她让青翠找大夫给关氏看过。

  关氏的情况很简单，需要养，慢慢养着总会好。

  又很复杂，王家的情况给不了关氏养身体的机会。

  一家四口，关氏和小外甥躺在炕上，除了两岁多的弟弟，就是王二妮。

  当柳筝当初给想好的活计全部都不能用了。

  不论是关氏还是王二妮，现在都没办法离开家，去做活。

  今日说到这里，柳筝才突然想到，织毛衣这个工作很适合王家。

  不费力气，只需要动动手，关氏靠在炕上便能做。

  王二妮不用出家门，也能照顾家里人。

  柳筝眼巴巴地瞅着赵长吉，见他不说话，立即道：“你别为难，若是不行，我在帮他们找别的活计。”

  赵长吉道：“回去你让青翠通知他们家来人过来学习。”

  眼前王家的情况，最适合的还是真实织毛衣的活计。

  “我打算等其他卫所的毛线坊全部建好，再公开方子，你让王家嘴严些。”

  柳筝立即点点头，毛线坊建起来很快的，这样说来，年底前赵长吉便会公布。

  “我会叮嘱王二妮的。”

  赵长吉对柳筝没信心，“算了，还是我亲自找人敲打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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