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细比较起来，结实的这块横断面更细腻，脆的却有微小气孔！”

  安秋禹一下子指出了问题所在，范琦倒无话可说了，这回还真是让个外行人逮住了七寸。

  其实早在范琦说自己检查过砖头没什么问题之前，齐川就已经怀疑这是豆腐渣工程了。而范琦又怕灰尘，是否仔细看过很难说。如今得到了证实，想必范琦该心服口服了。

  果不其然，范琦忽然起身朝两人拱起了手，然后羞愧道：“差点耽误了两位大人的正事，还好齐监副明察秋毫，我们才不至于蒙在鼓里。”

  齐川正了正神色，“范大人言重，既然知晓是砖出了问题，自然是要查清楚这审批、采办是经谁的手。未免有人提前串供，还请范大人允许我们逐一问话。”

  “那是自然，呃……”范琦似是有所犹豫，看着两人欲言又止。

  “范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安秋禹终于憋不住了。

  范琦这才壮起胆子，一股脑地将心事吐露出来。

  “二位有所不知，这审批之权在谭尚书，其余人等不过是附议。听闻这烧砖的窑口是陶兴旺陶掌事推荐的，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二人在督办此事，我等自然是插不上话的。”

  俩人听出范琦这是话中有话，至于为何以次充好，掰着脚指头都能猜出来是为了其中的巨额利润啊，只是这钱款究竟进了谁的口袋还有待查证。

  “大人！”身后的侍卫唤道。

  几人朝着白烟的方向看过去，艾草已经燃起来了，那股刺鼻的味道也暂时得到了遮掩。再看地上，已经并排列好了腐败的尸身，有几具已经隐约露出些白骨，那味道就是从这些尸身中散发出来的。

  “禀报大人，一共挖出了三十九具尸体。”

  范琦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天儿虽热，可他的后背却是汗涔涔的了。没想到祭台下居然掩埋了如此多的冤魂，他曾数次走过那里，竟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齐川命人传来仵作，想必也要晚些时候才能有结果了，他和安秋禹实在不必把时间耗在这里，于是提议由范琦留下来保护现场，二人则返回了庐舍探望四个学生。

  他们到达时，四个学生已经睡下，陈小凡也守在那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见两人进屋，陈小凡低声唤了一句：“二位大人好。”

  齐川给几个学生号过脉，这才拍拍陈小凡的肩膀，安慰他：“放心吧，再吃副汤药，明天就会没事了。”

  陈小凡点点头，眼里噙着泪花，听了齐川这话，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忍不住抽泣起来。

  “监副，求你们一定要查出害死张俭和刘志的凶手！”

  在两人到来之前，陈小凡已经从孙大人与他人的交谈中获知张、刘二人的死事有蹊跷，也听到了些和周太学有关的风声。陈小凡平日里很是敬重周太学，这个传闻无疑让他十分矛盾。但他与张俭、刘志又是同一年进入御天监的，一同吃住、学习了近两年，他们亦是他在宫里最好的玩伴。所以他现在的诉求是希望齐川不要偏私，他也相信齐川不会。

  “快起来。”齐川对陈小凡道，“你先帮忙照顾好他们几个，相信我，这件事迟早会有一个交代的。”

  见陈小凡依然眼含热泪，齐川只得别过身去，这个迟早，他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时候，但当下绝不是逞一时之勇、不计后果的时候。

  从庐舍返回天象台已经是正午了，两人匆匆吃了些东西，这才听同僚八卦起钱炳的事。

  传闻钱炳昨夜地动时不小心落水溺毙，此时已被锦乐公主送回原籍安葬了。只是因为此事别院被封，宫中人人都在传那口水井不吉利，就连安秋禹都不住感慨这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你不觉得近来的事很诡异吗？即便走水和灵台坍塌有人为因素，那钱炳落水，还有祭台下的尸体又怎么解释呢？”

  安秋禹坐上桌案，反正这里没有别人，他也不必再守着规矩。

  齐川依旧镇定，仿佛这些事都与他无关，又仿佛所有事都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沉思片刻，决定对安秋禹说出自己的猜想。

  “陈小凡和范琦都说过，修建过程中因陶兴旺说不宜动土，所以有两日是停工状态，而在修建期间有三十几名劳役失踪，传言中这些人是受到了神女的诅咒。”

  “你是说？”安秋禹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可即便能够确认他们就是失踪的劳役，那他们真正的死因呢？又为什么会被埋在祭台下？”

  “因为祭台下除了这些士兵外，还有‘神女’。”

  “怎么可能！”

  安秋禹嘴上虽然否定了齐川的说法，但鹰一般的眼睛却在他的眼中探寻着什么，当然，齐川也很快给出了答案。

  “数月前，你父亲曾向国主呈报过一份神女名单，择选年满十六岁的少女进灵台祝祷，可是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些少女，或者说见过这些少女的人已经被葬在了祭台之下。”

  齐川安静地解释着，一会儿尸检结果出来，他的这些推论就可以得到证实了。其实他说的没有人见过并不准确，因为下令要将少女献祭的人正是当今国主，此事若被公之于众，恐怕就真的会有人说是天谴了。而且此事还涉及到蓉儿，他就更不敢贸然将此事和盘托出了。

  安秋禹自然不知晓父亲呈报神女名单一事，听齐川这么一说，也是大为震惊。但他相信父亲的为人，更相信父亲不会参与此事。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会是什么人做的？陶兴旺？只有他能左右工期，甚至是……王上。”

  两人沉默下来，在拨云见日之前，他们都不愿再揣测下去。

  索性也是等，安秋禹合上眼，直接在齐川对面的椅子上打起盹来，他有预感，若是真如齐川所说，那这几日想必是不会太平，能眯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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