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儿，又有何事唤老身？”

  殷受正探头探脑地四处寻觅，玉蔓真人的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主打一个神出鬼没。

  人吓人吓死人，一个激灵是难免的。

  不过他可生不出怨怼之心，脸上迅速爬满了笑容，转身扯住玉蔓真人的袖口，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婆婆，快帮我看看，帝后双星是哪个？”

  玉蔓真人没有即刻回答，而是看着漫天焰火，出声赞道：

  “以凡物与群星争艳，如百花绽放，虽然短暂，却令人百看不厌，若非受儿相唤，怕是误了此等美景。”

  她虽本体与帝宫融合，日常却是要修炼的。

  入定之时，本应外物不扰其心，她却分裂出一缕神识，融入殷受的随身玉佩之中。

  虽然殷受很懂事，不会无缘无故的骚扰，但这终究对修行不利。

  不过……谁叫她乐意呢。

  随着在人间日久，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

  “咳咳……”殷受掩嘴讪笑：“呵呵……婆婆原来喜欢看烟花啊，回头我让墨家弄些更好看的，孝敬给您。”

  玉蔓真人摇了摇头：“烟花之美乃映照人心，若刻意安排，便也失了本真，索然无味矣。”

  她指了指天上绽放的火树银花：“你看……心中欢喜否？是汝心欢喜，还是世人欢喜？”

  殷受有些头大，修仙之人好像都喜欢这种调调，动不动打个机锋，玩个禅意什么的。

  他可不懂这些，只能顺着话头说。

  “对对，这满城的人，现在都很欢喜，说什么帝后双星齐辉，预示国泰民安，您快帮忙看看，哪个是帝后双星。”

  玉蔓真人怔了怔，抬眼朝星河看去。

  随后，伸手一指：“那个是帝星，坤位五指处为后星，可看到了？”

  殷受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哪个……哦哦……看到了，看到了，果然明亮的很……它们双辉了？”

  “……”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殷受不由得扭头看去。

  只见玉蔓真人眉头微蹙，眼眸之中泛起点点亮光，好像将整个星空收摄了进去。

  “婆婆，怎么样？”殷受有些迫不及待。

  玉蔓真人摆了摆手，口中低语：

  “帝后双星齐辉……不对……倒像是后星压制……也不对……帝星虽敛其芒，却未有衰败之像……怪哉……”

  过了好半晌，她才收回目光，一脸怪异地上下打量殷受。

  “这几日，你做了什么，怎生弄出如此怪异的天象？”

  殷受张了张嘴，一脸无辜地摊手道：“没做啊，婆婆，我啥事都没做，这天象和我没关系吧。”

  玉蔓真人笑容古怪，点头道：

  “也对，这帝星之象倒还与你相配，收敛光芒，当是应了自污之策。”

  殷受瞠目：“帝星收敛……不是说双星齐辉么？”

  “什么双星齐辉！”玉蔓真人摇头，“乍看之下，说你光芒暗淡亦无不可，倒是婉淑那丫头，应是有了际遇，后星光芒可称耀世。”

  “我……暗淡了？”殷受口中喃喃，脑子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将之与命运联系了起来。

  这是说天地大势不可逆么？

  不对……不对！

  婆婆可是说了，婉淑有了际遇，后星光芒耀世。

  那就意味着，燧城这步棋成了，人皇不用给人家当儿子了，那便值了……

  玉蔓真人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声斥道：

  “受儿，听人说话，怎生只听半句，老身不是说了……”

  只是她话刚说到一半，便被打断。

  殷受两眼放光，搓着双手，欣喜道：

  “婆婆，您说婉淑有了际遇，是不是应在了燧城那边？是不是说就算我死了，燧城那边也能顺利下去？”

  玉蔓真人目光微颤，敛去了笑容，温声道：

  “从天象上看，婉淑丫头当是悟道，利于主政燧城，可燧城能否顺利，老身便不得而知了。”

  “悟道？凡人也能悟道？”殷受大奇。

  “道乃天地之理，应天地而变，世间生灵皆可悟道，何来凡人不能悟道之说？”玉蔓真人撇了撇嘴。

  “不……不是用来修炼的么？”

  “我等修士之道，寻的是天地法则，此为天地之理，却又非天地之理，你可明白？”

  “呃……是又不是……这个……”殷受抓了抓鼻子，突然灵光一闪，“我明白了，天地之理包含了很多，修士之道只是其一。”

  “然也。”玉蔓真人笑着摇头，“你知道的东西不少，却杂乱无章，此生怕是与悟道无缘。”

  “没道理啊！”殷受舔了舔嘴唇，一脸的不满，“婉淑好多东西还是我教的呢，凭啥我不能悟道。”

  “你虽心中存志，然顾虑颇多，若无外力逼迫，恐踌躇止步不前。”玉蔓真人斜睨了一眼。

  与殷受相处日久，早就看清了他的脾性。

  不过，她并非觉这有什么不好，相反还很喜欢。

  这一切的缘由，皆来自殷受的人性，他在乎所有的亲人，包括了国与家，不忍任何人受到伤害。

  如此品性王者难有，若想将之施用于国政之上，更是难上加难。

  可最难得的是，他一直在努力，从未改变过初心。

  这样的人族，方配得上凡世万灵之首。

  殷受闻言沉默了，脸色在黑与白之间，快速地转换。

  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锋锐至极。

  前世种种，好多已经在记忆中变得模糊，来到这方世界，超前的知识给了他一种错觉……自己成长了。

  可错觉终归是错觉，被一语击穿，真是扎心。

  他有心反驳，看着玉蔓真人张了张嘴，可出口的话却变了模样：“婆婆，那怎么才能悟道啊？”

  与自家人在一起时，这违心的话，他是真说不出口。

  玉蔓真人被他逗笑了：“怎么，想要悟道？”

  殷受老老实实地点头。

  玉蔓真人轻叹一口气，柔声道：

  “悟道者，心中存志，明得失，懂取舍，纵途有万条，择一而取……”

  “行遇险，迎之，行遇阻，辟之，前途有断，续之，困不移心，难不改志……”

  “以心践行，以身践行，以命践行……”

  “汝……能持否？”

  咕咚。

  殷受喉结上下滚动，眨了眨眼，讪笑出声：

  “呵呵……我就是问问……呵呵……我家夫人悟道也是一样的……”

  该死的自知之明，悟道……还是算了。

  他想通了，自己果真不是玩权谋的料，怪不得计划了半天，事态走向一个都没算对。

  可这又怎么样？

  自己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更何况老婆还无比争气，人家悟道了，相当于开局便手握王炸。

  如此情况下，群臣的反应已经不重要了，日后见招拆招即可。

  思及此处，心结尽去。

  殷受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漫天焰火，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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