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女子放下茶盏，双手扣动琴弦，悠扬琴声响彻万花楼。

  此曲开始的节奏轻快明朗，充满活力，而后旋律上扬，逐渐激烈。

  激烈的情绪到达顶端时，青衣女子再次变换弹奏指法，琴声转变为轻盈流畅，时而又铿锵有力，充满了生命活力。

  众人仿佛在她的琴声里，看到了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景象。

  青衣女子结束弹奏后，众人依然沉浸在她以琴音搭建的世界里，不舍离去。

  沈长风率先脱离出来，他从十二楼纵身跃下，少年郎一身红衣，意气风发。

  他大跨步走到青衣女子面前，礼貌问道：“先生这首曲子，可是《阳春白雪》？”

  先生一词，是对有才德之人的尊称。

  青衣女子身怀绝世剑法，又有说书大才，自然当得起这声先生。

  青衣女子品了一口茶，轻嗯一声作答。

  沈长风语气惊叹：“《阳春白雪》这样高雅的曲子，向来曲高和寡，先生一曲《阳春白雪》，竟能让在场所有人声临其境，琴艺着实是不同凡响。”

  青衣女子凝视了沈长风片刻，淡然回复：“唯手熟尔。”

  沈长风双眸发亮，这就是高人的气度吗？

  光而不耀，静水流深。

  青衣女子将绿绮琴还给白玉兰。

  “多谢。”

  白玉兰轻盈浅笑：“姑娘客气了。”

  沈长风见青衣女子开始说书，便站到白玉兰身旁去了。

  青衣女子拍下醒木，满堂寂静，只听得她一人的声音。

  “书接上回，话说那龙神化身的女子，决意以剑破界。”

  “她走过山川，一剑荡平高峰；她走过湖海，一剑分江断海；她走过人世，剑下战败无数高手。”

  “人们称她为魔女。”

  “她走遍了整个世界，世间已无人是她对手，可她还是没能破界。”

  “龙神被困其中，不得而出，意识一日比一日衰弱。”

  “终于，龙神的灵魂在此方世界沉眠。”

  “三千世界浩瀚无垠，却不知那龙神还有没有醒来的一天？”

  故事结尾，青衣女子唱了一段玄妙的经文。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傫傫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

  “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青衣女子唱罢起身，欲离去。

  沈长风急忙叫住她：“先生请等一下！我想拜您为师。”

  青衣女子回望他，眼眸深似寒潭。

  “我不收徒。”

  沈长风不愿放弃：“先生您就收下我吧！我很能干的，什么活都可以做！”

  “洗衣做饭、聊天解闷，还可以陪您练剑、弹琴下棋。”

  “您就收下我吧！绝对不亏！”

  青衣女子的目光里透出无奈。

  不知为何，她在第一眼见到少年时，就觉得很是亲近。

  此刻少年这般锲而不舍，她竟然不忍心拒绝。

  这少年究竟有什么本事？

  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让她感到无奈的人。

  “十年之内，你的剑道修为突破剑意化形境界，修为攀升至元婴期，我便收你为徒。”

  青衣女子虽然不忍心拒绝沈长风，但是也不打算答应他，遂出下难题，就没想过他能做到。

  沈长风咽了咽口水，压力很大啊。

  他现在连剑气都还没修炼出来，别说更上一层的剑意化形了。

  至于修为攀升到元婴期，这就更困难了。

  他现在还只是个炼气巅峰的小修士，虽然他随时都可以突破筑基。

  但是筑基后容貌定格，他现在还只有十四岁啊，他可不想自己今后一直是少年模样。

  由此，他的修为要压制到十八岁才能突破筑基，届时距离十年之约就只剩六年了。

  六年时间从筑基到元婴，这对一般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沈长风不是一般人，纵使这般严苛的条件，他也绝不会退缩。

  “一言为定，十年之内我必然做到。你这个师父，我沈长风认定了。”

  红衣少年灼灼若日华，光彩夺目。

  “静候佳音。”青衣女子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丝笑意。

  沈长风追问：“十年期满后，我要去何处寻师父？”

  青衣女子语气和缓：“十年后的今日，我会到空桑国姑射楼说书。”

  沈长风神采飞扬：“我姓沈名长风。师父您若是有事吩咐，可传信至天水国沈家。”

  红牡丹走了过来，她递给青衣女子一株花。

  这花儿晶莹剔透，浓香素艳，可惜如今却萎靡不振。

  红牡丹轻启朱唇：“此花乃是我的珍藏。见到姑娘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它与你颇为有缘。”

  沈长风惊奇：“这是什么花？我竟然看不出来。”

  沈长风有个博学多才的娘亲，他不说是学富五车，也得是博览群书了。

  他都看不出来的花，定然十分珍贵。

  红牡丹轻叹：“它叫龙女花，世间仅有这一株。”

  “十五年前，我尚且年少，最爱侍弄牡丹，家里种植了一大片。”

  “那日我修剪牡丹花花枝时，却在花丛中发现了这株龙女花。”

  “它纤弱的仿佛随时会散落，我小心翼翼地照顾了许久，它虽然还是很脆弱，却也长大了些许。”

  “我查遍古籍，在一本书上看到龙女花，一一比对后终于确认，它就是龙女花。”

  “可惜我虽然养得用心，它还是日渐虚弱。”

  青衣女子接过花盆，修长如玉的手指抚过花瓣，那花儿仿佛活过来了般精神抖擞。

  红牡丹欣喜：“我就知道，它一定会喜欢你的。”

  青衣女子难得语气柔和：“谢谢你的礼物，我也很喜欢它。”

  青衣女子想起红牡丹为她对抗万花楼主，问道：“你可愿随我离开？”

  红牡丹先是惊喜，而后稍稍冷静下来。

  “自然是愿意的。但是有一件事，牡丹需得提前言明。”

  “刚才听姑娘讲，是不收徒的。不知牡丹是以什么身份留在姑娘身边？”

  “我红牡丹虽不是什么显贵之人，却也有自己的傲骨，绝不做他人随从。”

  沈长风欣赏赞叹：“牡丹姑娘傲霜斗雪，不愧为花中魁首。”

  青衣女子睨了他一眼，看向红牡丹：“我欲收你为义妹。”

  红牡丹喜形于色，对青衣女子福身一礼。

  “是妹妹小人之心了，这便向姐姐赔个不是。”

  青衣女子与红牡丹相携而去。

  沈长风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行至楼外，青衣女子蓦然回首。

  “沈长风，你记好了，我名薛琅。十年后，姑射楼见。”

  隔着喧嚣人群，青衣女子在万花楼倒塌的大门外回首。

  玉石面具掩盖了她的容颜，却遮不住她的绝代风华。

  这一幕刻在了沈长风的心底，经年不忘。

  薛琅……沈长风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他一定要拜她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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