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等待手术的日子，会过得很慢，慢到足够顾参商回想起往昔生活的点滴，再与翟天宝分享。

  他有那么多话要告诉她，包括那个在他心底埋藏了八年的秘密：

  他就是雷震子。

  可惜总被打断。

  时不时有人来探望翟天宝。

  陈盈冲带来了实体漫画书，缠着翟天宝签了第一本，兴冲冲地说要珍藏炫耀。

  杜锦屏已经开始带新人了。当着顾参商的面，她没说什么，等他一走，便迫不及待地抱怨新人比她刚入职的时候还不上道，又感慨何映莲能忍她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

  探视结束的时候，她专门找顾参商说了几句话。

  “先前不知道您对天宝的态度，闹了点误会，你别记怪。”她赧然解释。

  顾参商不在意地笑了：“没事。”

  为什么要记怪呢？

  外人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不说，谁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连翟天宝，也是在生病之后，才心无芥蒂地接纳他。

  何况他还有事要拜托杜锦屏。

  “上次跟你说的东西，找到了吗？”

  犹豫很久，杜锦屏才慢吞吞地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素描本。

  她不知道顾参商为什么要这个，还以经费为要挟，逼她打破原则，违心地偷偷在翟天宝房间里翻了好久才找到。

  把本子交给顾参商的时候，她到底越不过良心，冒死提醒：“顾总，这是天宝的隐私……”

  顾参商摩挲着本子厚厚的封面，良久，方才点头：“知道，不会偷看的。”

  既然翟天宝想要亲手交给他，那他就要耐心地等待着谜底揭晓的那天，哪怕他隐约猜到里面会是什么。

  最后一拨来探病的是张潮生和冷雨霏——鉴于目前正在进行封闭式集训，冷雨霏只能录了段视频，骄傲地展示印着翟天宝画的tshirt，嘱咐她好好养病，等自己拿了冠军回来看她。

  看着她自信的笑容，翟天宝也由衷地笑起来，对着视频轻声说：“好啊呀。”

  熟悉的吴语腔调，惹得顾参商心里一动。

  等到人都走了，他才问翟天宝：“真的不跟干妈他们说吗？”

  向所有人隐瞒病情，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穆红英一家……

  顾参商拿不定主意。

  他能瞒得过周围朋友，但实在没把握能骗过穆红英。

  什么样的病，才会让他专门请长假，专门来照顾翟天宝？

  答案不言而喻。

  但凡知道翟天宝病重，以穆红英的性子，不可能不担忧，甚至可能专程来探望翟天宝……

  那却是翟天宝最不想看到的。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活下去的希望有多渺茫，所以不愿惹人担心，甚至如果不是怕被看出端倪，她连探视都不想安排。

  果然，听见顾参商的话，她不假思索地摇头。

  “千树姐……就是我嫂子，怀孕了，”她脸上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不好让他们乱操心的。”

  也许将来，当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穆红英他们会伤心。

  但愿新生命的到来，能够冲散他们的悲伤。

  顾参商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她冰冷的小手。

  “怎么谁都考虑到了，偏偏撇下我？”他语气嗔怪，眼神却十分柔和。

  翟天宝不好意思地笑着，撒娇似的拉起他的手晃了晃。

  “最后的时间都给你，还不行吗？”

  一瞬间，顾参商的心再次被刺痛：“什么叫最后？医生都说了你情况不错……”

  “好，不说不说，”翟天宝连忙改口，认真地想了好一会，才无奈地叹气，“可是我也没什么能回报的，而且还有件事，只能拜托你了。”

  顾参商神色黯淡，好一会才闷闷地问道：“什么事？”

  “老师的画，一共七幅，在我家里，”她苦闷地说，“最近我想了很久，除了你，实在不知道该交给谁。参商，这画不能卖……”

  在她期待目光的注视下，好一会，顾参商才调整好心情，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不卖，”他的声音那么轻柔，几乎要淹没在夏日无休止的蝉鸣声中，“我暂时替你保管着，等你好了，就还给你。”

  直到现在，他仍旧怀着希望。

  即便如此渺茫。

  翟天宝终于心软了一次。她打起精神笑着，拍拍顾参商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

  只是话虽如此，她到底还是瞒着顾参商，托张潮生私下拟定了遗嘱。

  她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全部送给他，义无反顾。

  ·

  手术当天的天气特别好，仿佛是在预示着，这会是一个好日子。

  在被推进手术室前，当着谷啸泉的面，顾参商轻轻地吻了吻翟天宝的额头，又握起她的手贴在心口：“别怕，我等你回来。”

  等到手术室的灯亮起，他无可避免地陷入无尽的煎熬中。

  会成功吗？

  会的吧。

  她会平安地穿过那扇门，不好意思地笑着对他说：“让你担心啦。”

  可是，如果……

  在脑中那些可怕的念头卷土重来之前，顾参商赶忙摸进口袋，拿出那枚专门带来的婚戒。

  粉色的钻石坚硬的触感，终于让他仓惶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等到手术结束，她把素描本交给他的时候，他也会为她戴上这枚戒指，郑重地向她求婚。

  幻想着那至为幸福的一刻，顾参商轻轻吻了吻那枚戒指，仿佛在亲吻翟天宝的手。

  肩膀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预演呢？”谷啸泉笑得很是勉强，“别搞了，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

  顾参商苦笑着：“师兄，下次胡说八道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

  谷啸泉一噎。

  是啊，整条走廊就仨人，除了他俩，还有袁寄雪。

  有什么好避讳的？

  可他被顾参商的样子搞怕了。

  除了顾参商和翟天宝，谷啸泉是唯一知道手术风险的人，所以他没少担惊受怕，一想到手术，脑子里立马浮现出顾参商伤心欲绝的样子。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所以今天他硬是顶着顾参商的反对，带着袁寄雪前来陪同。不为别的，就为万一，顾参商要是想不开，好歹他能拦着。

  只是他一开口就说了错话，只能拼命给袁寄雪使眼色，让她把话头接过去。

  袁寄雪会意，柔声问道：“参商，这是干什么用的？”

  她指着顾参商手中的素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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