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较量。

  得亏陈墨竹还想着小姑娘家脸皮薄，没有对张念枫进行当众处刑，而是把她和翟天宝叫到会议室。

  两人刚一进门，陈墨竹就皱着眉头，展开了对张念枫的批斗。

  “这都什么色啊，黄不黄土不土的，脏死了，”他龇牙咧嘴地在泰戈扮演的老虎身上画了个圈，“还有，你家老虎连肚皮都是黄的？要是没见过老虎长啥样，动物园门票就二十块钱，我请你去看一眼？”

  张念枫让他挤兑得面红耳赤，却也拿不出对翟天宝时的强横来。

  陈墨竹可是美术主管，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去留，张念枫没胆子跟他犟。

  教训完张念枫，陈墨竹连翟天宝也没放过：“让你带她，你就这么带的？”

  翟天宝一低头，坦然承认错误：“我的错，没跟她讲清楚需求。”

  “别捣糨糊，再讲不清，黄色和白色总该能区分出来吧？”陈墨竹不客气地拆穿她，又把她亲自上色的稿子拎出来，“你自己这不画得挺明白的吗？”

  这回连翟天宝也不吭气了。

  嗨呀瞅这闷葫芦脾气，陈墨竹快急死了，刚要发作，张念枫忽然勇敢地跳出来：“竹子哥，是我的错，宝姐太强了，我跟不上她。”

  嚯，打量陈墨竹是傻子，找这么个借口糊弄他？

  要是放在三年前，陈墨竹早让这种不识趣的人滚蛋了。

  可现在，人是他派给翟天宝的，识人不清，他也有责任。

  于是他没啰嗦，当场拍板，让张念枫去给另一个画师当助手。

  张念枫自然是欢天喜地地去了，翟天宝也想走，却被陈墨竹叫住：“你是不会教，不愿教，还是不想教？”

  谁知翟天宝一句话就把三个选项都否定了：“是我教不了，我的水平还没到能教人的程度。”

  “扯淡呢，”陈墨竹哂笑，“我看余秋意就挺上道的，现在描线已经很熟练了。你也别跟我兜圈子，是不是张念枫不听你的？”

  翟天宝无法反驳。

  “我说你啊，能不能有点脾气？”陈墨竹恨其不争，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当初在云想让一个废物搞得灰头土脸的，现在连实习生都敢跟你对着干。我是真好奇，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都能忍？”

  “我……”

  “算了，”陈墨竹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两天你先自己顶着，等年后有新的实习生进来，我再给你找个听话的。”

  翟天宝只能暂且应下。

  可是内心里，她始终过不去这个坎儿，就连干活也没平时那么专心，一拿起笔，就忍不住琢磨起这事来。

  是她做错了吗？从一开始就不该告诉张念枫可以尝试个人的想法。

  可创作是自由的，身为指导，她应该做的就是在张念枫出现偏差的时候，把人拉回正轨。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

  正想得出神，她忽然感觉手边一热。

  “没吃晚饭吧？”顾参商熟稔地坐在她身边，“正好，我多买了一碗馄饨，一起吃吧。”

  可翟天宝一点胃口都没有，一碗馄饨快被她搅成片儿汤了，愣是一口没进嘴。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顾参商问得关切。

  翟天宝心里一动：不如问问他的意见？

  那些对陈墨竹难以启齿的话，她倒是顺畅地一股脑倒给顾参商。

  思索片刻，顾参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所以，你觉得你错在鼓励她发挥主观能动性，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的描述倒是比翟天宝的想法准确得多。

  见她点头，顾参商才继续说：“你的话没错，是她理解的有问题。她是来实习的，不是来搞自由创作的。公司上下这么多人，都是拿了工资干活，没听说有谁能由着自己的念头，想一出是一出。”

  其实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站不住脚，毕竟当初他可是铁了心要让水月和羿阳谈恋爱，得亏被翟天宝给劝回来了……

  顾参商不禁有些脸红，好在翟天宝并未在意。

  “我就是觉得自己耽误了她，”她愁眉不展，“她自己也说，跟着我这么久，什么都没学到……”

  “那也跟你没关系。你把路明明白白地指给她，她不听，非要走自己的，那撞了南墙还能怪到你头上？”

  翟天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笑得有些难为情：“我懂了。不好意思啊，让你听我说这些没意思的话。”

  “想通了就先吃点，吃完赶紧回家，不早了。”顾参商催促着。

  不过他的关心仅限于翟天宝，对陈墨竹就没那么客气了。

  一回到家，他就把已经躺上床的大主美揪起来，质问他给翟天宝安排了个什么人。

  陈墨竹叫苦不迭：【卧槽，真是挑了俩最好的给她，而且张念枫还更好点，几个实习生里最有灵气的就是她。】

  【再有灵气，能比得过翟天宝？她说她跟天宝学不到东西，你知道吗？】

  陈墨竹一骨碌从床上翻身起来，眼都瞪圆了：【哈？有病吧这丫头。】

  【所以你都怎么挑的人？再这样以后你也别面了，换别人去。】

  让一个实习生闹得老脸无光，陈墨竹那个气啊，连觉都没睡踏实，一晚上没停地梦见张念枫对他笑得格外猖狂。

  于是陈墨竹的熊熊怒火烧遍了整个美术组，一整天下来没给任何一个人好脸色，包括翟天宝。

  “天天就知道加班，命都不要了？”他随手抄起一沓文件，卷成纸筒，在翟天宝头顶轻轻一敲，“赶紧回去，剩下的留着明天做。”

  然而这话毫无威慑力，翟天宝可怜兮兮地告诉他，说建模那边催了几次，让她赶紧把年节要的素材画完。

  建模是你爹！说啥你都听！陈墨竹没好气地腹诽。

  怒向胆边生，仗着一口恶气，他直杀建模工区，勒着江俊星的脖子问他哪来那么多事。

  然而这次他真的冤枉江俊星了。不但没能逞到威风，反而被这个猛汉反手一把摁在桌上。

  “吃错药了？”江俊星气冲冲地掐着他的肩膀，“尼玛画得跟屎一样我都忍了，你还来找我的茬，找抽是吧？”

  陈墨竹奋力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江俊星电脑屏幕上的原画，正是张念枫那组的手笔。

  连他自己都认栽，江俊星没骂错，确实画得跟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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