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自制的凉茶给关晓羽和我倒上，讲述了整件事的经过。

  一周前的傍晚，邹国强正准备收车去医院看望最近腰间盘突出再次发作住院的老婆，忽然接到公鸭嗓的电话让他立刻回公司一趟，老邹天生胆小立马开车来到公司，张经理通知他从明天开始开夜班车，邹国强不解白班开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变成晚班，公鸭嗓说了一堆公司效益不好、行业竞争压力大等冠冕堂皇的话，还说如果不是看在邹国强是老员工的份上，早就把他列在下岗人员的名单上，老邹无奈只好同意，以目前家里的境况，他是不能失去这份工作的。

  邹国强和我不一样对待工作向来殚精竭虑谨小慎微，绝对称得上神舟出租车公司的模范员工，这么多年没出现一次交通违法，没收到一回乘客投诉，每天出车前老邹把车擦得比脸还干净，见谁都笑脸相迎，但这样仍无法躲避厄运的来临。

  老邹没有把这事告诉生病的老婆，白天在家里侍弄院子里的那些作物，做好午饭和晚饭准时送到医院，还时常煲骨头汤给妻子补身体。夜里强打精神开车，一个人的生物钟一旦形成很难改变，患有严重神经衰弱的邹国强每晚都要依赖药物才能睡个好觉，这么多年养成的作息突然改变让老邹叫苦不迭，白天睡不着又不敢吃药，晚上犯困又不能睡，风油精、喝浓茶、抽嘴巴什么招都用上了好不容易坚持到清晨收车回到家困意全无，一周下来折磨得邹国强几乎崩溃。

  关晓羽听完问：“邹叔，就不能跟领导反映反映，照顾一下吗？”

  邹国强苦笑道：“领导真能替员工着想，你老爸就不会丢了工作喽。”

  “那您真打算辞职不干了？”

  “不辞职还能怎么着，再这么下去别说工作，我也得躺床上陪老婆一块住院。”

  邹国强说这番话时脸上写满苦涩与无奈，或许这是无数中年男人的真实写照，委曲求全恐怕是唯一能做的事，想到这我不禁动了动咬合肌，凭什么？这明显是公鸭嗓恃强凌弱的诡计逼人就范，一个关键虽然倒下了，千万个甄熙必须站起来，改变不了社会现状，还炖不了这锅老鸭汤？也该给嫂子进补的菜谱换换样了，但听了邹国强后面的话，心顿时凉了半截。

  “我已经把辞职申请提交到公司了，真熬不住了。”邹国强说完打了个哈欠，眼圈红红的。

  关晓羽焦急地问：“什么，已经提交了？”

  “是啊，今早收车后放在公司传达室的桌面上，已经有厚厚一摞，看来跟我一样熬不住的人不占少数啊。”

  我和关晓羽目光交汇明白不能再耽搁时间，起身跟邹国强告辞，老邹非要留我们吃晚饭尝尝他种的那些有机蔬菜，我和晓羽婉言谢绝，告诉老邹工作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辞掉，就算离开也要让公司出一笔补偿金，老邹把我俩送出门望着背影嘴里嘟囔着：“多好的孩子啊，就是喜欢吹牛，但心意伯伯领了。”

  事不宜迟，我和关晓羽急忙前往神舟出租车公司，栗娜在门口跟我们汇合。

  路上，我趁晓羽不注意吃了几片药，深知即将打响的战斗至关重要必须做好准备，关晓羽给我讲述了一件两年多前的往事。

  那是高考过后的暑假，关晓羽得知被鹏城大学录取的消息后兴奋得坐上一辆出租车回家向爸妈报喜，恰巧那辆车是神舟出租车公司的，司机一路上都在跟同事打电话抱怨着公司领导暗箱操作，逼走部分老员工让经理小舅子公司的人接手，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关晓羽一听与父亲有关就竖起耳朵听着，整件事的幕后黑手就是公鸭嗓的小舅子吴夏贤。

  晓羽原本想回家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但那晚关键又喝得烂醉如泥，郭彩灵偷偷抹着眼泪，儿子终于考上了大学，而丈夫却依旧颓废如初，被关晓羽看见，他心疼母亲跟父亲关键吵了一架，车里听到的事就没再提及。

  我听了关晓羽的诉说内心百味杂陈，此刻能够真切体会到晓羽当时的复杂心情，历经十几年寒窗苦读的孩子满怀期待要把考上大学的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父母之时，面对的却是母亲的泪水和父亲的一身酒气，在晓羽的成长路上，我除了严加管教似乎什么都不会，但此刻已没时间过分自责，我敏锐地判断到当初本以为工作只是被公鸭嗓的小舅子顶替，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这个吴夏贤很有可能伙同张经理做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我走进神舟出租车公司的大院，望着眼前这栋五层小楼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多前那个傍晚，如果说那日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今天就是回到圆点算总账的时候。

  大丈夫有仇必报！

  栗娜见甄熙和关晓羽走过来，从摩托车上片腿下来说她刚刚打听过了，张经理今天没来上班，好像跟他小舅子出去办事了，我和关晓羽长出了口气，说明那封辞职信还没有被提交，我太了解公鸭嗓的为人，一旦他收到信，再想帮老邹争取权益就难了，事不宜迟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偷”回那封辞职信。

  关晓羽似乎对这里的一切也很熟悉，令我颇感意外，他给我和栗娜分配了任务，盗信行动开始。

  神舟出租车公司是鹏城仅存的出租车行业国有化占比超过百分之三十的企业，但随着近些年被滴滴、优步等网约车公司的不断竞争和冲击，公司的运营已举步维艰，经过几轮的融资重组，国有股份被渐渐稀释，在大股东和高管眼里为两千多名老司机缴纳的社保金以及将来的退休问题已成为公司目前最大的包袱，而这些老员工都是当初国有体制下跟公司共同经历风吹雨打过来的，尤其像老邹这样的，再熬几年退了休，每月就能拿到一笔不少退休金，但如果提前提出辞职，将被视为主动违约，不但拿不到应有的全额退休金，公司也不会承担任何责任，公鸭嗓和吴夏贤真是机关算尽，痛下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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