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小莲到了邻县高中，六个人的宿舍，五个女生都是陌生脸孔。

  不认识也不打紧，关键是这些女生见她新来插班，一个也不热情。

  跟她们搭话，都是问一句说一句。

  不问，就没人搭理。

  手里捧着书的，就继续低头。

  没捧书的，总能找到些理由脱离她的视线。

  想想总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苟小莲就有点郁闷起来。

  抽空打电话给张无用，想说说来到陌生环境里的遭遇，好博得一点同情加想念。

  可电话总是打不通，气得她想摔电话。

  晚上从食堂吃饭出来，她绕操场转一圈。

  空闭的时间里她像条件反射一样，又掏出电话拨过去。

  我拨到你耳朵发烫为止。

  运气来了，电话终于接通。

  苟小莲说我对精诚所致这句成语记忆深刻了。

  “喂，张无用，你不想我吗？”

  “我不敢想，万一把你想回来，你爸就前功尽弃。”

  “你什么时候跟他搞统一战线了？”

  “丫头，你还别说，在这件事上我支持老苟同志。”

  苟小那边声音沮丧：“可是我不想念了。”

  张无用嘿嘿一笑：“你是时差没倒过来，还是到新环境有应激反应？”

  “宿舍里都是新面孔，这学校只抓学习，人人自危，都没工夫搭理我。”

  “这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我就觉得很无聊……”

  “过了应激期就好了。”

  “去你的吧，你拿我当小猫小狗啊，还应激？”

  “以前不是说过吗？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

  “哎呀，人家就是想回去，想回烟柳村。你不是要搞什么药材基地项目吗？我和你一起搞。”

  “得，我不用你，你现在学历不够，等你大学毕业，拿着本科毕业证再来我这里应聘好吗？”

  苟小莲一听急了：“你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尾巴先翘起来。”

  “嗯，好了，先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学习是第一位的。”

  “哼，懒得再理你。”

  嘴里这样说，放下电话，苟小莲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可张无用心里却一阵莫名的惆怅。

  这个苟富贵的女儿竟然真的让他放心不下，他怕小莲真的无法适应新环境，半途而废可就糟了。

  按着小莲所述，邻县高中的学习氛围肯定强于枫林镇高中。

  这丫头现在有些心浮气躁，如果不让他心情平复下来，一心一意备考，万一哪天真的跑回来，可是张无用不愿看到的。

  脑子里有点乱，就想出去透透气。

  好多天没上山，张无用又惦记着天麻的长势。

  第二天早上，他就骑上来福往药山走。

  半路上遇见北沟三大娘的十七岁的孙女吴云芳，急匆匆往村部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咳。

  北沟三大娘跟无用母亲关系一直很好，以前没事也常来家里坐。

  她的孙女因为父母一直在外地打工，孩子初中没毕业就回家陪奶奶了。

  今年十七岁的云芳很能干活，家里奶奶没有她还真不行。

  张无用迎面碰到云芳，就问一声你要去哪里？

  云芳满脸绯红，边清嗓子边说：“叔，我去村里卫生所打一针，嗓子坏了，有点发烧，我奶让我去找齐大夫。”

  齐大夫名叫齐世勇，外号人称齐大拿，和她女儿齐美霞一起经营诊所。

  在烟柳村齐大拿是有名的大胆，啥病都敢治，二十年从医经验，却治死了两个病患。

  村里人大多以为是病人得了急症，神仙来了也治不好。

  只不过是赶在齐大拿手里，碰巧就死了没办法的事。

  所以齐世勇象征性赔偿了事。

  诊所开门有二十年，齐世勇和女儿齐美霞很少给病患拿药，一般都是吊瓶输液，人称吊瓶大夫。

  今天云芳说嗓子发炎，要去诊所打针，张无用也没好多说什么。

  “那你发烧自己能走动吗？要不你骑着来福，我牵着送你去吧。”

  云芳说：“叔我自己走着去没事，你忙去吧。”

  见云芳走路没啥发飘的迹象，张无用就骑着来福上山去了。

  等到中午回来的时候，三大娘哭着来找他。

  “无用，你快去看看我家云芳，说是在齐大夫那诊所里不行了！”

  “三大娘，你说是怎么回事？”

  三大娘一边揩着眼泪一边说：“刚才有人从村里回来捎信说，云芳在齐大夫那里打针，一瓶水还没输完就恶心呕吐，后来就上不来气。120赶过来看说是人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云芳到底怎么样了。”

  张无用没等三大娘把话说完，骑上来福就奔齐大夫诊所去了。

  赶到诊所一看，里里外外围了很多人。

  苟富贵和熊会计也都赶过来。

  此时云芳躺在病床上，已经没有半点生命迹象。

  张无用摸摸口鼻，又摇摇胳膊，知道已经回天无术。

  病床旁边的铁架上还留着少半瓶药液，张无用看了一下，打的是氨苄青霉素和地塞米松。

  云芳是药物过敏致死。

  “你们不给试敏就打青霉素吗？”

  齐美霞木讷地说：“我问她，她说不过敏。”

  张无用发火道：“她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是过敏？再说以前不过敏等于现在不过敏吗？”

  齐世勇像霜打的茄子，低头不语。

  而齐美霞则吓得浑身发抖，以前知道她爸治死过人，她相信不是她爸医术有问题，而是死者病情太重没抗过去。

  而今天她见证了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死在他们的诊所，一个女性心灵经不起这样的撞击。

  明知自己也难辞其咎，齐美霞晕了过去。

  三大娘赶过来，看到上午还好好的孙女就这般丢掉性命，顿时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所有在场的人为之垂泪。

  “孩子太小啊，这可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活呀？”

  三大娘抱着孙女哭得死去活来，众人在一旁叹息。

  突然，三大娘转过来拉住张无用的手说：“无用，你想想办法，救救云芳吧！”

  张无用摇摇头：“三大娘，太晚了。”

  云芳哪怕还有一口气，张无用都不会袖手旁观。

  他赶到的时候，云芳已经没有了心跳。

  青霉素过敏导致的肝肾衰竭，无药可救。

  烟柳村齐大夫诊所就此关门。

  如此严重的医疗事故，苟富贵主张息事宁人。

  他让齐世勇自掏腰包，给三大娘赔偿，免得家属到卫生局告状。

  如果卫生局下来调查事实清楚，齐世勇可能还要被公诉负刑事责任。

  而云芳的父母从外地赶回来时，云芳的尸体已经火化。

  苟富贵带着齐世勇登门道歉，然后开始协商赔偿金额。

  最后齐世勇拿出五十万元才算得到家属谅解。

  苟富贵此时又有些上火，村里诊所不能关门。

  而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继续开门，开了也没人敢来。

  估计这次烟柳村不会有人再相信齐大夫父女两个。

  毕竟人命关天。

  苟富贵此时心生一计：让张无用去诊所顶替一阵！

  待云芳事件在人们心中的影响逐渐平息，齐大夫诊所还是齐世勇父女两人的。

  而苟富贵此举的另外一个目的，则让他得意的暗自发笑。

  苟富贵越来越佩服自己，虽然没上过大学，智商却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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