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我们走。”

  没有片刻耽误，顾银韵一把捞起小黑，转身就走，小黑瞪着狗腿嗷呜叫了两声，屈服了。

  她避开犬吠，试图从另一边离开太子府。

  可半路上，她又听见从别处传来了甲胄摩擦的声音——这个别处，指的是四面八方。

  前来寻她的侍卫，似乎已将太子府全面渗透了，更为糟糕的是，她逐渐开始体力不支。

  连日服用安神散，她的身体亏空的厉害。

  兴许是“顾钰”知道三皇子今日要寻她出来的缘故，连着几顿都没给她下药，所以她才有精神陪着三皇子京郊厉兽场跑了许多地方。

  但过往的损伤不可逆转。

  她先前奔逃了许久，精力早已消耗了七七八八，这会儿安神散的药效突然上来，她难免招架不住。

  脚下一个趔趄，小黑的狗头被撞到墙上。

  它“嗷”得惨叫一声，旋即被顾银韵捏住细长的嘴筒子，伏低身子躲在了屋檐后侧。

  下方缓缓走过的，是一小队执枪的侍卫。

  为首者听到狗叫声，探头看了看，幸而顾银韵躲得足够快，那侍卫一无所获，挥挥手叫上其他人往别处去了。

  趴在屋檐上，顾银韵也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不幸的是，几乎在各个方向上，她都能看见三皇子派来搜寻她的人马。

  而她的腿已疲软下去，提不起劲来。

  照这种情况下去，别说是离京，就连离开太子府，对她而言都难如登天。

  “小黑，你自己逃跑吧。”顾银韵放开了猎犬的嘴，撵道，“我带不动你了，但如果你一条狗的话，应该是跑得掉的。”

  “三皇子再畜生，也不至于为难一条狗。”

  小黑却不愿意走，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手。

  “汪呜……”它很小声地哼唧了一下，一双狗眼湿漉漉的，正眼巴巴地、乞求地盯着她。

  顾银韵愣了下，妥协。

  “那好吧，既然你想留，就留下来。接下来就全凭天意，看三皇子能不能发现我们了。”

  跑，她是跑不动了。

  凭她的状态，跑起来更容易被发现，不如就躺倒在这儿，听天由命，赌三皇子找不到屋檐上来。

  顾银韵翻了个身，仰面向上。

  傍晚的天空晚霞绚烂，彩带般飘散出好远，顾银韵看着看着，忽而困顿地打了个呵欠。

  微风吹拂，她的思维逐渐涣散，眼皮也愈发沉重，一点一点地阖上。

  “晚安。”她喃喃念道。

  然后抱紧怀中的木偶娃娃，脑袋一歪盹了过去。

  这一觉既不舒适，也不香甜，甚至没能持续上太久，顾银韵就被外界的嘈杂声吵醒了。

  身旁不远，小黑正拿湿漉漉的鼻头一个劲儿地拱她的手，再往下一看，三皇子跟着他嗷嗷乱吠的犬群，已经寻到了这处庭院。

  七八头猎犬在庭院中嗅了一圈，最终停在了顾银韵藏身的屋檐下方。

  它们对准同一个方向，齐齐叫唤起来。

  三皇子注意到情况有异，当即上前查看。

  而顾银韵被连绵不断的犬吠声吓得手脚冰凉，就算想要躲，低矮的屋檐也不能完全遮住三皇子锐利扫来的视线。

  她正僵硬地想把脑袋埋进臂弯里，眼睛便已与三皇子一双暗沉的眸子对上。

  顾银韵欲哭无泪，只得扯动唇角勉强笑笑：

  “殿下，好……好久不见。”

  三皇子没有说话，只微微歪了歪头。

  随着这一微小的动作，光影变幻，乌云般的阴影遮住了他黑沉的眉眼，但他的阴鸷的目光却没有收回，仍附着在顾银韵脸上缓慢移动着。

  半晌后，他才嗤笑出声：

  “好久不见……真是好久不见。银韵，我从来不晓得，你的轻功竟这样好。”

  他说话的语调缓而轻，却给人十足的压迫感，如同毒蛇在咝咝吐着信子。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太子府，我就知道你会回太子府来，尽管这里已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我不明白，你怎么就是忘不了皇兄呢？”

  他愈说，声音愈轻。

  到最后，与其说是在质问顾银韵，倒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但那些话语还是被顾银韵清晰地听入了耳中，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是忘不了季寰呢？

  就算心知肚明季寰会扔她喂狗，也忘不了。

  “滚下来。”檐下，三皇子突然抬高了声调，厉呵，“银韵，我很生气。如果你识相的话，就不要更惹我不痛快。”

  顾银韵抿了抿唇，慢慢吞吞地撑起身子。

  荒宅周围，已四面八方围满了三皇子的人，她疲乏不堪，硬要强撑着逃跑，也跑不出多远。

  反而，只会惹得三皇子震怒着发疯。

  没办法了，眼下唯有妥协。

  顾银韵暗自叹气，手软脚软从屋檐上往下翻，半悬在空中时，忽然脑袋一飘，再回神时，人已重重摔在了地上。

  还没等缓口气，七八只体格壮硕的猎犬便吠叫着围了上来，各个龇牙咧嘴，作撕咬状。

  顾银韵看着它们，脸色发青，全身幻痛。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只能愣愣地盯着猎犬锋利的獠牙，连稍稍挪动一下手指都十分困难。

  她如此狼狈，三皇子却冷眼旁观，不做阻拦。

  他就是要看见顾银韵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只有这样，她才会懂得噙着水雾朦胧的眼泪，怯生生地向他服软。

  犬声沸腾，呼吸间全是恶臭。

  顾银韵偏开脸，竭力躲避着一头嗅探上来的凶恶猎犬，下巴倔强地抬着，  眼眶里却已泛起泪花。

  就在她忍不住要掉小金豆子的时候，一道黑影忽从后方猛扑过来，纠缠住距她最近的那条猎犬，将其扑咬在地。

  是小黑，它居然没走。

  顾银韵心中一酸，泪珠滚落。

  小黑小小的身躯，大大的能量，即使是面对体型大它两倍有余的对手，也不落下风。

  可是，小黑只有它一条狗。

  而它的对手，却可以呼朋引伴。

  哪怕是人，能群殴时也不爱讲那一对一的美德，更何况是狗呢？

  不许久，七八条猎犬全都冲着小黑扑围上去，小黑凶狠的厮杀声，很快变成嘤嘤的惨嚎。

  再这样下去，它可能就要被咬死了。

  多好的一条狗啊，就算从未被偏爱过，也坚定地选择了她，为她奋不顾身以一敌多。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小黑被咬死？

  “够了。”顾银韵猛地站起身子，随手抄起一截木棍，横劈着扫向围攻小黑的那群猎犬，“够了，全都给我停下。”

  一头猎犬被拦腰打飞出去，其他猎犬见状，竟集体被吓懵了一瞬。

  顾银韵冲进去，从它们的包围中救出被咬得遍体鳞伤的小黑，紧紧抱在怀中。

  “呜呜……”

  小黑拿脑袋撒娇地猛蹭她的下巴。

  这条傻狗。

  顾银韵胡乱擦一把眼泪。

  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她就不待见这条傻狗，非但无视掉它一次又一次谄媚的讨好，还冷酷无情地用它试毒。

  可它呢？却从来不会记恨她。

  无论多少次遇见，都会摇晃着尾巴凑上来，贴着她的裤脚，扒拉她的胳膊，想要她摸摸它的狗头。

  “小黑，谢谢……”

  她用面颊贴上小黑粗短的绒毛。

  而在数尺之遥，三皇子直直瞪着亲密无间的一人一狗，眼神凶得像是要杀人。

  好啊，他现在连狗也比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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