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霜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将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但当她站在宋殊面前的时候，无法直视那双眼睛，不觉自惭形秽，低下了头。

  “黎霜。”宋殊喊她。

  黎霜内心里的那种羞耻感让她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随即冰凉的指腹压在自己下巴上，轻轻向上抬托。

  黎霜犹豫着睁开眼睛，与宋殊沉静的黑眸对上，

  “拿你怎么办才好呢，黎霜？”她轻声说，“看你这么狼狈，我都不忍再对你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身份互换。”黎霜用依然沙哑的嗓音说道，听得人心里酥痒，“现在轮到你了。”

  “你以为我这样看着你被折腾会有什么快感吗？”宋殊缓缓道，“你当时也并没有快感吧，看着那些人欺凌我。”

  黎霜垂下眸子，柔软的眼睫毛还湿漉漉的，宋殊只是抬着她的下巴，动作很温柔：“看着我，黎霜。”

  黎霜轻轻呼吸着，睫毛颤抖，慢慢抬眼，从躲闪到面对。

  “你真的在忏悔吗？”

  黎霜唇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她呆呆地看着宋殊，拖着虚软的身体，往前迈了一步。

  她离宋殊很近了。

  宋殊松开她的下巴，指腹轻触她脖子上的指痕，那里也在慢慢消去红印。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她突然问道。

  黎霜脑海深处的记忆瞬间被抓取出来，无法抵抗那股力量，画面在眼前闪过——

  『霜霜。』

  『我们明天去西餐厅吃吧，我已经让管家帮我们预订了包厢。』

  『好。』

  “……”

  黎霜背上书包，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她因为拿作业本没有跟着人群离开，等到自己慢吞吞来到教学楼大门时，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猛然下大了。

  雨线疯狂地砸在地面上，噼里啪啦一通响。

  她拿出手机，想打电话，但通讯录往下一滑，竟然没有哪个人可以接受她的求助，外人不能求助，“家人”不敢求助，湿淋淋地回去，反而会让她们高兴一点。

  黎霜靠在门边上，抬头望着乌黑色的天空发呆。

  天空越来越黑，教学楼里大部分教室都关了灯，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楼梯间还有一些光亮。

  黎霜试探着踩了一下水面，还没踩到底，浑水就迅速漫过她的鞋面——在让水进入鞋内前，黎霜缩回了脚。

  她想着今天晚上在教学楼里睡可以，如果被保安驱赶，反而可以要求他送自己回去。

  正当她想着合适说辞时，黑漆漆的走廊里忽然响起脚步声，黎霜身体一僵，冷风吹拂着身体，她有些害怕地回身盯着走廊里缓慢行动的人影。

  “……谁？”她小声问道。

  一个穿着T恤衫的女孩从阴影中走出来，怀里抱着脏透了的校服，头发湿漉漉的，一缕一缕黏在脸上，她走近了一点，黎霜才发现她的T恤衫也湿透了。

  女孩眉眼冷郁，死气沉沉地往前走，并不在意周围有没有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她一脚踏进积水里，纤细的胳膊被温热的手指抓住了。

  “那个……我看到你有伞，可以带我到校门口的门卫室吗？”黎霜温柔的声音传入女孩耳中，她没有甩开黎霜，也没有回头看，也没有回答。

  黎霜又问了一遍，鼓起勇气说：“同学，可以帮帮我吗？”

  大雨打在女孩的身上，黎霜因为离她比较近，自己的校服也湿了一片，她抓着女孩的手臂，指腹轻轻滑动，摸到了胳膊内侧凹凸不平的长痕。

  女孩扭过头，目光空洞冷漠地扫了一眼黎霜，看到了她脸上的担忧。

  “你没事吧，同学？”

  黎霜翻找书包，从里面拿出了创可贴：“这个是防水的。”

  她把女孩拉上阶梯，把创可贴往那被不明物体划破的伤口上贴。

  女孩低头看着，又抬眼盯着黎霜白白净净的笑脸。

  “不会疼很久的，很快就会好了，我有经验。”黎霜认真地说。

  女孩抽出自己的手，扭头望了一眼没有丝毫减缓之势的大雨，然后把手里的雨伞塞到了黎霜手里。

  “我背你。”她说。

  黎霜呆了呆：“啊？”她反应过来后很欣喜，“那真的谢谢你了，同学。”

  女孩背对着她，轻轻下蹲，黎霜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想弄脏鞋晚上回去重刷，便小心翼翼地搂住了女孩的脖子，在她站稳后打开了雨伞。

  两个人的体温沿着湿透的衣服相互传递，慢慢升高，女孩背着黎霜淌过积水，黎霜低头一看，发现积水已经漫过了女孩的脚踝。

  她贴在女孩耳边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之后一定去你班里面找你道谢，我请你吃东西。”

  女孩没有回答她，直到两个人抵达校门口的门卫室，黎霜发现黎家的车子就在校门外面，管家站在门卫室里，微微弯腰：“小小姐。”

  女孩把黎霜放下来，黎家管家将崭新的雨伞递给黎霜，她看着女孩抱着校服打伞离开：“同学——”她拽住女孩的衣服下摆，后者回头望她一眼，嘴唇抿得很紧。

  “我叫黎霜。”黎霜说，“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也要说你的。”

  女孩移开眼睛，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但黎霜还是听到了，她眨巴着眼睛看女孩的背影越来越远，管家礼貌而疏离地劝她早点回家。

  “黎先生会不高兴的。”管家说。

  黎霜内心里生起的那点雀跃骤然消散，她坐上了回黎家的车子，女孩打伞的身影被车辆远远甩在后面。

  黎霜回头，透过满是水滴的玻璃瞅着模糊的人影，直至再也看不见。

  她低声念叨着女孩的名字，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小弃。”

  黎霜睁着茫然又痛苦的眸子，在宋殊的注视下低声唤道。

  “当时确实想过和你做朋友的。”宋殊用淡然的口吻陈述，“在那之前还没有人对我怀有善意……但很可惜，你我不是一路人，你属于那个圈子，不会继续对我怀有善意。”

  “现在想想，好像当时做朋友的想法，也只对你一个人有过，可惜遭受到了很让人困扰的背叛——唉，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你和我并没有到朋友的那种程度。”

  宋殊收回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手臂的内侧，那里已经光滑如旧，没有一点疤痕。

  ——黎霜的呼吸忽然扑在她的脖子和脸颊上。

  宋殊的身体被黎霜扑得一晃，目光从手臂内侧转移到墙壁上。

  黎霜紧紧地搂着她的腰，两条胳膊用尽力气，她将额头抵在宋殊的颈肩处，鼻尖蹭着漆黑外套，温热的液体打湿了面料。

  宋殊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搂抱着，静静望着前方，直至黎霜的身体忽然失了力气，软软地往下滑，宋殊才霍然伸出手接住她。

  黎霜迷糊地盯着宋殊微微拧起的眉毛，绽开动人的笑容，随即身体往前一倒，脸颊抵住宋殊的心口。

  “黎霜。”宋殊看着她潮红的脸颊和逐渐变得滚烫的肌肤，意识到不对劲。

  ——黎霜发高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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