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崈如今俨然失了精气神，他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于野是他的儿子，无论他说出多么离奇的话来，他都信这是他的儿子。

  这样的于野却让他有些欣慰，他知道他的儿子长大了，能够自己独当一面了。

  于崈想起于野小时候，不自觉便摸着于野的头，道：“爹信你。”

  于野的眼睛不争气地酸胀起来，哽咽道：“爹，对不起。”

  “阿野，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说对不起。”于崈叹了口气，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需要爹爹的，你就说，还有宓姨在呢。”

  “好。”于野咬了咬下唇，沿着床边跪了下来，道：“阿野只有一件事情求您。”

  “阿野，你跪下做什么，快起来。”于崈赶忙要拉于野起来。

  于野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却格外地亮，让于崈瞬间愣住了，便没再说话，耐心听着。

  于野叩了三个头，道：“我与楚蒙在一起了，就是爹爹喜欢娘的那种喜欢，我是认真的。楚蒙是楚遥之和花暗香的儿子，这二十年都被洛沁儿以楚遥之结拜妹妹之名抚养，她告诉楚蒙，是路千山杀的他爹娘。实际上楚遥之和花暗香是洛沁儿二十年前杀害的。楚蒙一生命苦，我不愿意他到头来还要替那个老妖妇背负十恶不赦的罪名。”

  于野顿了顿，道：“这次下山，我要替他洗刷罪名，帮他揭开凡清夫人的罪名，给娘和大哥报仇。可还有一人隐藏在背后，事情也远远没有结束，如果，如果不幸我死了，烦请爹爹日后能收留楚蒙在玉苍山。”

  “阿野——”于崈未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了，顿时吓住了。

  于野却接着道：“我知道留在山上不参与武林纷争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做不到，是儿子不孝！如果我死了，爹爹便帮我告诉他，我从未后悔过，让他好好活下去。”

  于崈急忙下床将于野扶起来，当日楚蒙上山后的情景历历在目，于文书再三打断于野的话，他也就没将此事当会儿事儿，却不想于野是这般认真。

  可事到如今他能说什么呢？大儿子已经死了，如今小儿子却一副准备赴死的样子，只叫他心都碎了。

  于崈摸着儿子的头顶，轻声道：“阿野，你大哥已经走了，你若有什么事情，爹日后如何面对你九泉之下的娘亲啊！”

  “爹。”于野道：“您别担心，我刚说的是最坏的结果，说不定我能和楚蒙还有路大哥将那背后之人揪出来，到时候爹可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阿野只要能平安回来，爹什么都答应你。”

  于野坏笑道：“这可是您说的，到时候您可要替我和楚蒙主婚的，不能反悔。”

  “……”于崈一怔，这是掉到儿子的陷阱里了，吹胡子瞪眼道：“敢情你这半天将爹吓了个半死，就为了等这句？”

  于野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道：“那不是大哥反对，我怕大哥到时候气得托梦打断我的腿。如果您同意给我们主婚，那大哥就说不了什么。”

  “你呀！”于崈气不打一处来，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点，道：“你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却一天油腔滑调，偏都用不到正经处！也不怪你大哥总恨铁不成钢想揍你，以前都是打轻了！”

  “那您是答应了？”

  于崈冷哼一声，背着手走到窗前，道：“你带着明明一起下山。主婚的事等你完好无损回来再说。你要是不爱惜你的小命，将来爹直接大棒子将拐走我儿子的人打出去，我管他什么少主，什么英豪遗孤，我定让他哭你的坟都没地儿哭！”

  “……”于野嘴角抽了抽，嘿嘿一笑应和道：“好好，为了您不打楚蒙，我也好好地回来。”

  于崈背对着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于野赶时间，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直接出了门。

  儿子出门后，于崈偷偷跟了出去，一直目送他和于明明下了山，他心里很清楚最后那番话不过是于野不想让他太过担心。

  于崈也怕于野心里有太多记挂，便陪他演戏罢了。可于野又何尝不是怕于崈太过担心呢。

  于崈自楚蒙一进门，眼睛就一直在他身上转，看得楚蒙也有些不自在。

  “阿野说让你们小心一个叫解梦槐的女子。”于崈板着脸又对楚蒙道：“阿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会遂了他的心愿。”

  楚蒙听于崈讲完那夜他们父子二人的对话，心中一时柔软，泛起丝丝甜蜜，可一时又抽痛，他竟然看破迷雾，以己之身入局。

  这一刻他将从遇见于野开始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个遍，心里忍不住要抽自己几巴掌。

  他为了让自己能活着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还做了这许多事情，而自己又做了什么？连保护好他都做不到。

  楚蒙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于崈跪下，眼神真挚，道：“于掌门，晚辈自知承诺太轻，但是晚辈爱于野，便将他视为性命般宝贵，无论如何晚辈都愿随他同生共死。”

  “哎。”于崈见楚蒙这般郑重，一时间也气不起来，便道：“快起来，你们一个两个动不动就知道跪，赶紧去将人找回来才是正事儿！”

  路云长这时却觉得奇怪，道：“我想起一事，当时玉苍派接到御风楼的消息，可我并未通过御风楼给玉苍派传消息，并且我记得玉苍派遍布各地的铺子应当都能传递消息，为何那日却只接到了所谓御风楼的信。”

  于崈和宓娘都沉思起来，宓娘似是想起什么事情，道：“那段时日少阳城并没有传来情报，我在落霞城也未听到有人议论，直到掌门和阿野来的那日，我才收到消息说少阳城的事儿。”

  按照玉苍派各处铺子传递消息的速度应当是第二日就能传到落霞城，玉苍山最晚第三日清晨便能得到消息，便是消息传不到玉苍派，可这么大的消息，落霞城里应当早就传遍了。

  路云长还是不明白，自言自语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延迟消息送到玉苍派？”

  “应当是没找到我。”楚蒙道：“盟主府出事那日我赶到时已经无可挽回了，他们将我打晕了过去，只为了等你亲眼看到我，我那时精神恍惚怕自己再对你们做出什么事情，便跑了。”

  “后来我和几个黑衣人缠斗了一番，我发现他们要活捉我，便想到跳河逃走。我被人救起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风吾带人屠了我所在的整个村子，再后来便被带去了一间密室，他们给我吃了万合月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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